顿多城所在的真珠河沿岸,安西都护府征调的蕃军和民夫开始往河岸边运送粮草,终日都有来往的牦牛车荡起尘土。
为了防止莫贺达干得到消息抢先偷袭,夫蒙灵察决定将粮草全部囤积在城中,这次出征的规模远虽不及昔日盖嘉运攻打突骑施黑姓时,但也有两万石粮食,整整装满了五十多个粮囤,占满了空地使得城池显得岗、或骑着战马在河畔巡逻。因为有值巡不得卸甲的禁令,他们不能违背,只好找到折中的办法,把肩甲和腿甲卸掉,兜鍪吊挂在身边,只有上身围着一圈扎甲片。
当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时,这个初夏显得异常宁静,真珠河岸边水波荡涤,汲水的兵卒在水边石块前并排坐下,将双脚伸进河水中,谈论着不荤不素的笑话。
不远处的丘陵背后纵出色泽斑杂的马队,它们最初躲在低矮的黄杨林中,被浓郁的树叶阻挡,但那敲击在地面的马蹄声和林中飘曳的尘土并未瞒过唐军瞭望哨的眼睛。
烽燧堡上的兵卒发出了尖利口哨声,口中呼喊:“敌袭!”
敌人也不再隐藏,马蹄并排着朝着河岸边扑来,他们在奔行的过程中,已经取出角弓,拉满了弓弦朝着对岸射来。
一支宣布血战开始的羽箭掠过河面,穿透了一名坐在岸边石头上兵卒的喉咙,手中木桶落入水中,氤氲的鲜血在水面上泛滥晕染开来。
大多数的军汉们都光着膀子在营地中钉木桩,听到喊叫后慌忙跑去草坡上披甲。但敌方的马队来势却非常之快,宛如一条游动的长线扑至河岸边,突骑施人纷纷勒住马匹,取出角弓搭上羽箭,拉满了弓弦朝着对岸再次攒射。
突骑施人恶毒刁钻地把目标选择了那些光着脊背的挥锤军汉,他们暴露在阳光下白花花似显眼的标靶,羽箭嗖嗖破空而来,像钉木头一般钻入他们的脊背。
“啊!我操!”
血液沿着箭洞流淌下来,在脊背上拉出一道道血痕。军汉们在奔跑取甲的路途中趔趄倒下,匍匐在地上,紧接着又有几支羽箭补了上去。他们的双手抠进草皮中挣扎爬动,痉挛的手指最终失去了气力。
“没有披甲的,先不要取甲!往烽燧背后跑!”
一名兵卒挥舞着手臂高呼,下一瞬他的袖口鲜血淋漓,一支羽箭横穿了他的手臂。
安西都护府的纵容和放养使得莫贺部帐下的神箭手越来越多,他们隔着河岸,刁钻地循着唐军的薄弱部分投射箭矢,这一下突然袭击,果真打了安西军一个措手不及。
贾崇奂本来在烽燧堡里午休,敌袭的喊叫声惊醒了他,也幸亏他经验丰富,丝毫没有慌乱,他连忙起身披甲,并呼唤那些披甲巡逻军士们:“登上烽燧堡顶,在顶上压制他们!”
几十名甲士竖起木梯,纷纷爬上了堡顶,操着弓箭从垛口向下反击,居高临下对于射程和力度均有加成。
堡顶上还放着几台床弩,他们三人一台配合操作,两人扳动轮轴给床弩上弦,另一人安装箭矢瞄准,架起床弩瞄准那些指挥的突骑施卒长。
“放!”
箭杆挟着呼呼风声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掠过,如梭影倒映在河水里,掠过对岸不偏不倚地正中战马的胸口,发出铁锤敲击似的声响,战马发出悲惨的嘶鸣声,连带着马上的武士向旁边侧倒。
“再放!”
军卒们紧张地转动绞盘上弦,急切到连喘息声都没有机会发出,汗水沿着脑门迸溅出来,瞄准对岸的敌人扣动机弦。
床弩的杀伤力绝非角弓、擘张弩可比拟,一箭射出去几乎没有任何防御能挡住,就连那些拄着厚木盾保护弓箭手的步卒,也被直接连人带盾贯穿倒地。
突骑施人锁子甲和皮甲交错搭配,虽不及唐军扎甲鳞甲坚厚,但想要射杀他们,也需要三五支羽箭不可。但在床弩的射程之内,一发命中直接报销。这让突骑施兵卒们胆战心惊,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连眼皮都在躲避烽燧堡上方的弩机。
光膀子军汉们双手抱胸躲在堡墙背后,他们做这样的动作似乎不是冷,但刚才那瞬间的群体性阵亡,让他们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泛起来了,此刻倒像是褪了毛的鸭子,眼睛在地面上四处寻找,希望能够找到反击的武器。
他们的武器,甲胄都暴露在阳光下,但只要有人冲过去,必然会招来箭矢的攻击,还好敌军并没有抢着渡河。
有几个胆壮的汉子不顾危险,用极快的速度奔跑至坡地上,迅速弯腰捡起他们的弓和箭筒,再飞快地跑回来,这样他们即使没有甲,也可以痛快地爬上烽燧堡顶上,从瞭望口中向外抛射了。
贾崇奂蹲在烽燧顶部中央,甲袍堆落地上将他牢牢环围住,右手反拄着刀撑在地面上,拇指紧紧地扣着刀柄。
他沉着稳定地指挥,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为床弩指出重要目标,这支隔着河岸逞凶的突骑施军队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嚣张,随着带队的头领们被床弩射倒,他们开始拖着伤员后退。
这时突骑施人的角弓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他们回身象征性地反射一箭,却把箭矢射到了河面,在水面上击起浪花,又漂浮了起来。
床弩依然叮着他们的屁股追咬,那些鲜血淋漓的马臀突然失力,如小山塌落下来,马上骑卒若能甩脱马镫,还能安全落地逃窜,不能甩脱的,直接被倒下的马身压住了腿,发出嘶号声。
贾崇奂拄着刀站了起来,一场短而快的冲突落下帷幕,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