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都督府外院的正堂上,李嗣业皱着眉头静静听完两人的讲述。
事实和他猜想的差不多。疏勒镇乃至周边各州城牧民们的牲畜群无节制地扩大,使得面积有限的草场已不堪重负,城中草料场的失火只不过让矛盾与伤口愈发撕裂突出,也使得牧民们的生活在都督府前的横街上,排成了一道长列,忧心急切地等待着。众唐军手持长枪挡在他们面前。
都督府的侧门吱呀声中打开,牧民们发生短暂的骚乱,推挤着上前要问个究竟。兵卒们将枪杆横在手中将他们阻挡回去。
“回去!不得喧哗!”
裴国良在几个亲卫的护持下走到众人面前,抬起双手高声说道:“大家安静!某与李镇使商量了一下,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不会再屠宰你们的牲畜,并且发下告示筹集粮草,帮大家渡过难关!”
“可我们眼下怎么办!我们的牛羊已经断顿了!没有草吃什么?”
“我家的屋顶已经扒掉了,屋顶的茅草全部喂了羊!”
裴国良大声道:“都督府每日都会发放少部分的配额,每家派出一人到都督府仓曹门前领取!”
在裴国良的劝说下,牧民们都在各自散去。李嗣业也向赵崇玼下令,集中处理已经杀掉的牲畜的尸体,有将近五千只死羊堆积在城南的羊圈外,就算将它们全部解剖清洗割肉,也是相当繁重的工作量,总的来说,唐军这两天应当是不缺肉吃了。
受灾牧民们无心去管死去的羊群,那些活着嗷嗷待哺的羊群就够他们心累了,心乱如麻的他们来不及去想失去的原因,只是紧紧地攥着剩下的东西且充满斗志。
第二日下午,李嗣业骑着马在城中巡视,由于大火造成的草料恐慌,整个疏勒城处在焦躁的气氛中。都督府的仓曹大门前,推着车前去领牧草的牧民们推搡吵闹成一团,每户领到的配额,都极少的一部分。
悲观的牧民们蹲在自家的门前,放任羊群啃塌了羊圈,这些饥饿的羊群开始啃食民居的围墙。城中土墙在夯筑的过程中,会加入草梗来增加稳固性,此刻也成为了不可挑剔的食物。饥饿的羊群们用舌头舔舐着土墙,将掺杂在其中的草叶拽出来啃掉,有些连土都吞了进去,转瞬间一堵墙就这样轰然倒塌,将一头躲闪不及的羊砸死,剩下的羊拥挤上来,开始从土坯中刨食。
这副场景委实有些恐怖,如果没有足够的牧草,若再放任不管,这些饥饿的羊群会不会把整座疏勒城吃垮。
赵崇玼骑马跟在李嗣业身后说道:“这都不算什么,这些温顺的畜生要真正饥渴起来,连食性都能够改变,属下曾亲眼见到羊群将分娩后的羊羔和母羊吃掉,比那些食肉的野兽还要残忍。”
他认为李嗣业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疏勒各地冬季牧草的储量本来就匮乏,就算命令全疏勒进行征调,收集上来也无法全部解决牧民的困境,眼下才十一月啊,等到明年三月份,新的牧草才能够长起来,整整四个月,需要多少草料才能填满这个无底洞。
在他看来,屠宰才是最好的办法,可一劳永逸解决今年冬天的问题。
第三日,在都督府下辖各州与唐军的高压政策下,从疏勒各地调集来的牧草开始进入疏勒城。
堆满牧草的牛车刚进入洞门,守在城门口的牧民们便蜂拥着挤过去,扑上牛车将草料一捆捆地拽散,敏捷得像一只只人形猴子。
押送草料的唐军们恼怒地从腰间抽出了横刀。
“都给我放下!”
“都督府救灾牧草,有胆敢哄抢者,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一名牧民强辩道:“这草不是来赈济我们的吗!不是给我们的吗!”
“上峰有令!”军官提刀拱手道:“所有草料都要交付给都督府,由都督府进行统一发放,有胆敢哄抢者,杀无赦。各位不要令我们难做!”
牧民们只好低着头将草料放回了牛车上,乖觉地后退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辆堆积如山的牧草沿着直街被送往疏勒都督府。
他们虽然焦急,但心中总算充满了希望,都督府将草料征来了,迟早会下发到他们手里,也足够使他们熬到明天春天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