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连忙挥手制止提着长枪的兵卒,朝高仙芝走过去笑而叉手:“高将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拨换城,怎么会是这身打扮?”
高仙芝淡然地笑了笑:“新任碛西节度使盖嘉运已把我降职为于阗镇副使,我这是前往任职的路途中,反正时日尚早,索性绕了个远道,把安西各城先游览一遍再说。”
“将军既然来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上,我自然要请你喝酒,尽地主之谊。”
高仙芝摆手拒绝:“喝酒倒是不必,不如跟我在拨换城的街道上逛一逛,正好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李嗣业吩咐田珍继续监督比武,他自牵了马匹,与高仙芝一起走出校场。
城中客商来往频繁,许多敦煌,兰州等地的汉人商贩骆驼队准备前往大食贩售绢布,高仙芝摘下头顶斗笠,指着城头说道:“拨换城是西进枢纽,前往碎叶和疏勒通道的必经之地,所以是兵家必争之地。你带着第八团驻在此处,不愁捞不着战功。”
听他说这个李嗣业还有些头疼,第八团确实是不错,聚拢了一批百战老兵,但这些人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思想有了问题。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带一支没有统一思想的队伍上战场,连后背的安全都不能保证,又何谈打仗。
高仙芝看穿他的忧虑,苦笑着说道:“你和我算是同病相怜了,我不为盖嘉运所用,你却带了一支与盖嘉运有仇隙的团,所以嗣业你今后行事,一定要谋定而动,切莫入了绝境。”
高仙芝的话确实令李嗣业警醒,他不但要提防八团的人因怨而滋事,附近,突然听得门外的一声疾喊:“前方急报!快快开城门!”
城墙上慌忙探下头来,对城门处的兵卒喊道:“快开城门!”
城门卒连忙松开手中的长矛,三四人连忙将门档抬下,城门缓缓打开。骑马之人竟然没有减速,战马如一梭光影中城门中穿出。那信使身后背三面三辰旗,奔至驿站时迅速勒停马匹,马蹄在地上刹出一道印记,霎时尘土飞扬。
“换马!”
信使大吼一声,这是他发挥权力的时刻。
驿丞不敢怠慢,迅速命人将一匹青马牵出马厩,同时另外两人分别安装马鞍马镫,另一人将信使的马牵回马厩。配合熟练默契,让李嗣业想起了方程式赛车场上的修车工。
他朝着那信使高声问道:“前方出了什么事情?”
信使扭过头来,瞧见问他的是一名穿缺胯袍的军官,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回答道:“突骑施内讧,苏禄可汗被杀!”
信使翻身上马,挥动马鞭击打着马臀,朝着东城门疾驰而去。
高仙芝听闻后,也是满脸喜色:“局势真是的瞬息万变,让人难以想象,苏禄可汗昔日称雄庭州安西两地,转眼间就被部下给端掉了?”
李嗣业也感叹:“又要打仗了。”
高仙芝笑问道:“嗣业为何这样说,苏禄乃西域兵祸之根本,苏禄一死,战事不是即将平息吗?”
“高将军有所不知,突骑施私下为黑姓和黄姓两支,黑姓奉车鼻施苏禄为正宗,黄姓奉娑葛可汗为正宗。苏禄遇刺便是黄姓对突骑施大汗权力的争夺,如今黑黄二姓正式决裂,相互进攻,必然要向外求援。盖中丞岂会放弃千载难逢唾手可得的功劳,必然要出兵扶持一个,打杀一个。”
高仙芝听得津津有味,双手合掌赞道:“善,想不到你竟对突骑施情势如此了解,看来平时没少下功夫,嗣业郎,你总是让我刮目相看。”
李嗣业谦虚地笑了笑:“哪里,我只是记性好罢了。”
高仙芝只以为他能将打听到的消息牢牢记住,便没有再追问。
两人将马匹扔在城墙下,沿着阶梯道走上城头,远望西北方向天色澄蓝,雪山连绵不绝,似乎有青或黑色烟带升起,或许是炊烟,或许是兵戈征尘。
高仙芝沿着台阶走下城墙,对着李嗣业抱拳说道:“今日拨换城一行,受益匪浅,希望你我他日都有乘云振作之时,再会。”
李嗣业一路将高仙芝送出城外,站在风干的岩石上举目相送,对方把自己隐藏在斗笠中,身边只有一个老仆、一匹马和一匹骆驼
想起刚才的信报,感觉真是时间不等人。他还打算花几个月时间,慢慢收拢第八团的人心,但现在看来,盖嘉运很快就要带兵前往碎叶征战,拨换城里的几个团自然是首当其冲。
以第八团现在的心气儿和状态,别说上场和突骑施人打仗了,窝里反抄盖嘉运的后背都有可能,到时候自己这个团校尉难辞其咎。
聚拢第八团人心成为了当务之急,李嗣业必须想办法,或许可以用钱财补充军饷,来换取一部分人支持,虽然换不来真正的忠心。
这钱还得从葱岭守捉来取,大食人曼苏尔送给他的那一箱黄金饼还有很多,葱岭的财库中还有两百多万的布匹和铜钱,真要取过来给这个所谓的第八团,他还真舍不得。
他正准备回校场,远处的东城城门处,一支身穿白衣的大食商队缓缓进入,为首的白驼脖子下挂着金色铃铛,商队首领骑在上面,手持着象征着倭亚马王朝的新月白旗,下方是羊毛做成的节杖。
李嗣业眼睛一亮,这是大食哈里发家族豢养的官商,相当于后世所谓的皇商。他们大概还不知道突骑施已经内乱了罢,既然如此,半路上遇袭丢失点儿货物,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