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文武顿时从呆愣中回过神,精神紧绷,竖耳听着殿内的动静。
太仆夏侯婴,自刘邦还在沛县偷看寡妇洗澡时,就是刘邦御用的放风马仔。
这样一个老臣,当然对自己的本责倒背如流;哪怕他真的不知道,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周勃和陈平也必然会提醒他。
再回想上朝前,夏侯婴是最晚到的殿内,又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事情就很明了了——有人故意在夏侯婴前往寝宫,接刘弘上朝的路上拦下了他。
朝臣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撒向殿内唯一有动机的人,却发现那人身穿玄色龙袍,立于御塌前,正满脸沉痛的问着周勃:太仆可安在?
那一刹那,殿内众臣顿感脊背一凉,将头颅深埋在胸前。
没等周勃解答刘弘地疑惑,夏侯婴便顾不上整理散乱的衣袍,赶忙跪倒在殿中:“臣,死罪···”
刘弘却是‘长舒一口气’,微笑着望向殿内的夏侯婴,缓缓道:“太仆无事便好,便好···”
说着,目光却缓缓移向右侧的老奉常,最后一个‘好字’出口时,刘弘与老奉常的目光正好交织在了一起。
刘弘笑意盈盈的模样,在老奉常眼中却比魔鬼地笑容还要恐怖;老奉常微微侧首瞥了一眼夏侯婴,一咬牙,便再一躬身,抑扬顿挫道:“奉常臣不疑,谨奏陛下!”
顾不上周勃吃人般的凶狠目光,老奉常满面正色道:“太仆臣婴私损礼制,目无君上,当以大不敬论处!”
闻言,刘弘心里早已乐开了花,面色却是略显慌乱道:“奉常所言当真?”
老奉承深深一拜:“陛下明察···”
就在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待着刘弘对夏侯婴的处置结果时,刘弘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自语道:“如此便是大不敬啊···”
刘弘说话得音量或许不高,但这座未央宫的修建者,可是单单因修建了长安两宫的功绩就封了候的!
作为君臣廷议的场所,其督造的未央宫前殿扩音效果自是没的说,刘弘的‘低语’声无比清晰的传到了殿内每个人耳中。
就见刘弘突然一拍脑袋,如同一个顽劣的稚童般,手指向右侧宗室的座位,玩兴十足道:“那东牟侯昨日在朕之侧排矢气,岂不也是大不敬?”
老奉常闻言,嘴角狠狠一抽搐,沉声道:“若果真如此,那臣还要劾东牟侯君前失仪···”
排矢气,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放屁···
刘弘玩闹般的话语,却让殿内众臣感到千钧之锤悬于头顶,脊背被这虚无的巨锤压得深深下弯。
刘兴居在刘弘身边放屁?
这根本就是刘弘在放屁!!!
刘弘昨日深夜才转醒,随后便是郎中令曹岩前去把脉开药,刘弘昨天根本见都没见到刘兴居!
但刘弘此举非但没有引起朝臣的不满,反而让朝臣心中对刘弘产生了深深地恐惧。
大家伙都是沉浮宦海数十年的老油条了,又如何看不出,刘弘意欲何为?
若是细细回想,甚至可以发现,刘弘自步入殿内开始,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环环相扣,目的性极强!
王陵的出现,让刘弘成功地将吕太后从‘谋逆’的深渊中拉出,使其自身得以保全孝道。
随后隐隐透露出赏赐的意图,则是在收买了大部分朝臣,将朝臣分化为两个阵营的同时,为随后的清算埋下了种子。
刘弘之后的意图也非常明显——就是要以欲加之罪,整治前些天‘劝谏’他‘退位让贤’的夏侯婴和刘兴居。
说夏侯婴‘未尽本职’倒也罢了,称刘兴居‘排矢气’,简直跟后世领导因为‘左脚先迈过门槛’而开除员工有的一拼!
看着殿内近乎完全底下的数百颗头颅,刘弘心中大定——事情总算是了结了,起码暂时了结了。
但刘弘知道,朝臣现在对他是完完全全的恐惧,而不是敬畏。
敬畏敬畏,敬者,谦恭也;畏者,俱怖也。
哪怕不明白这个道理,刘弘也知道即便是教训小孩,打一下屁股也得给颗糖吃。
沉默的看着二人被殿门处的武士解下冠带、押解下去,刘弘便开始发糖果了。
“宣诏吧。”
说着,刘弘将一卷白绢递到了王忠手上,再由王忠送到一直在御阶下默然而立得汲忡手上。
汲忡则是恭敬的接过王忠手上的白绢,向御阶之上郑重一拜,便回过身,将手中的绢布缓缓摊开。
“朕闻,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太皇太后归天,朕甚哀之;其令少府择良善若干户,以卫太皇太后之祠···”
“贼子吕禄、吕产窃居高位,意图谋反,按律当族,不得以金赎罪···”
“与乱臣合流、为贼子张目,秩千石、爵关内侯以上者,皆同罪;余者当斩,许以金、爵赎罪···”
“凡有功之将士,皆按律赏以钱粮,赐爵二级;死王事之忠烈,萌其一子为郎;无后嗣者,其父祖长亲置于上林苑,朕亲养之,所需钱粮皆自内库钱出···”
“秩六百石、及爵少上造以上者,赏赐另议~”
随着汲忡一个长长的脱音,刘弘发放给朝臣的糖果内容宣读完毕。
音落,殿内众臣才一同起身,向御阶上的刘弘拜道:“臣等谢陛下隆恩~”
放眼望去,百官的面色却和刘弘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很少有人流露出欣喜,反倒是一种···
如释重负的表情?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