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暂且作罢。”周延儒捋着胡须说道:“这段时间,与那些乡宦士绅也少些来往。”
吴昌时稍显迟钝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个办法也不好用,还是暂时避开风头为好。”
周延儒不置可否,表面上显得镇静,其实内心里却怕得要死。他是真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强势,话都不让说,直接就拿刀剁过来。
既然要这般狠辣,也就坐实了皇帝对乡宦士绅的不满,动手是肯定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高无上的皇权,加上对军队的掌控,再就是皇帝不怕污名,这样的话,谁还能抵挡抗衡?
周延儒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说道:“我等日后行事要千万小心,不可留下把柄。朝廷,可能就等着降罪施罚呢!”
吴昌时用力点头,说道:“在下明白,这便疏远那些有劣迹的乡宦士绅,免得牵连己身。”
周延儒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东虏猖獗,西南未靖,万岁只怕也是被钱逼得。为富不仁者,遭到打击,也怪不得别人。”
吴昌时仔细琢磨,发现周延儒的口风变了。刚刚还骂昏君来着,现在怎么又体谅起来,反倒骂起为富不仁的乡宦士绅了?
形势比人强啊!
吴昌时嘴上附和,心里也做出了判断:周延儒怕了,是真的怕了。
还有那些参与此事的乡宦士绅,估计也被皇帝这凶狠的一刀给砍蒙了,吓傻了。
…………………
奔竞请托、行为张扬、隐漏钱粮、好持公论、包揽词讼,乃是明朝后期江南士子和生员的基本社会形象。
士绅更是结社成帮,干预行政,把持乡里;侵夺小民产业,奴役乡民,横行不法;接受投献,蓄奴成风……
大儒顾炎武曾总结道:“今天下之出入公门以挠官府之政者,生员也;倚势以武断于乡里者,生员也;与胥史为缘,甚有身自为胥史者,生员也;官府一拂其意,则群起而哄者,生员也;把持官府之阴事,而与之为市者,生员也。”
对于生员的恶习劣行,顾炎武甚至将生员与乡官和胥吏,比作“天下之病民”的三种人。
同时,顾炎武还主张:“废天下之生员而官府之政清,废天下之生员而百姓之困苏,废天下之生员而门户之习除,废天下之生员而用世之材出。”
虽然现在的顾炎武还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子,还没有这样的深刻见解,但生员士绅之恶,已是积重难返,朱由校岂能不知?
也正是因为这样,户部尚书李起元的改革清查监生官吏班办纳银,及裁革効劳冠带制度,才得到了朱由校的大力支持,开始推行实施。
这算是整顿生员、扫除劣习的第一步。对生员虽有触动,但朱由校看来,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当然,朱由校也没有太过心急,今年暂时到此为止。他要把精力着重放在军事上,冬天要再把建奴打哭。
可暂时中止,并不是就继续放任不管,朱由校要做好准备,并把打击生员士绅作为一个长期工作来干。
现在,东厂代厂督王国忠正躬身肃立在御书房内,听着少年皇帝在面授机宜。
因为皇宫每年都要用到大量丝织品,于是在明清时期,朝廷便在丝织业最发达的江南,设立了三大织造局,分别为: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与杭州织造。
其中又以江宁织造在历史上最为出名,这当然是清朝的事情了。但在明朝,三大织造局还是只有比较单一的业务。
“王伴接掌三大织造局,并不是负责督办宫中和朝官所用的绸缎衣物,而是继续现在东厂的职责,作朕在江南的耳目。”
朱由校缓缓说道:“江南官员的贤愚廉贪,士绅生员的违法犯罪,以及地方的雨水收成、民情疫病等等,朕不嫌繁琐事小,都想知道。”
王国忠明白自己这段时间代掌东厂做得不错,皇爷是认可的,才会外放自己去独当一面。
“皇爷放心,奴婢省得。”王国忠躬身答道。
朱由校伸出手指轻轻摇了摇,说道:“不,你还不是太明白。朕今天就告诉你,江南的很多生员和缙绅,徒知尚爵而不知尚德尚齿,乃是国家的蛀虫……”
“士绅暴横霸道,为害一方者当扫除;生员偷税漏税,包揽富户钱粮,隐吞应纳钱粮者,当严惩;乡宦目无法纪、掣肘官府、势焰嚣张者当除籍抄家……”
扫除、严惩、除籍抄家,淡淡地从少年皇帝口中说出,王国忠用心记着,却并不觉得如何严苛。
这些都是按律处置,皇爷并没有来个“欲加之罪”。
也就是说,皇爷并不想用阴暗手段进行大规模的清除,而是光明正大地依法办理。
“只暗中侦悉查察,掌握罪证。”朱由校强调道:“先交与地方官府,由他们去处置。”
说着,朱由校嘴角微翘,露出几丝冷笑。这样一来,正好看看哪些地方官有能力敢担当,哪些已经被乡绅腐蚀,徒具其名。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朱由校不会如此。
诸生中有不堪之辈,也有沈廷扬这样的忠臣能官,先以法处之,倒也不急于使用不光明的手段。
“王伴若有事难抉,可先行密奏。”朱由校最后交代道:“还有,南京京营正在整顿重建,如有民变,事出紧急可去与卢九德商议处置。”
王国忠跪倒叩头,“奴婢遵旨。此去定办好差使,不负皇恩。”
朱由校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