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年后,夏林果再次来到星刻郡的讲学广场,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千羽流的那个下午。
那是星刻军事学院的毕业仪式,夏林果是站在台下一年级新生,那时候的他将周围所有人都是为萝卜——事实上他现在也是这么看待——他对毕业仪式这种繁文缛节不感兴趣,但不讨厌,只是感觉到毫无意义的乏味。
但当毕业生代表走上台时,夏林果的视线顿时被那个青年吸引住。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十分荣幸能作为毕业生代表在这里发言,我是来自侦查与特别行动指挥系的千羽流。”
从这个人嘴里吐出的第一个字开始,夏林果就知道他跟自己是相同类型的物种,哪怕他说得再冠冕堂皇,但言语里毫无感情,眼神毫无尊敬,声音里流露出的是生铁般的无情——这个人根本没有人性。
他们这类人,生不知为何而生,死不惧因何而死。
就像是天空落下的雨,生来只为坠入大地,漫无目的,随风飘荡。
于是夏林果打听千羽流的行径,得知千羽流通过林锦耀拜入白夜,他便也接近林锦耀,重走千羽流的旧路。无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引起夏林果好奇心的,就只有同类千羽流了。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照搬千羽流的套路,千羽流喜欢戴上外冷内热的面具来周旋人际关系,但夏林果对此不感兴趣,因此他戴的面具是‘透明’。
如果说千羽流是逢场作戏的偶像,那夏林果就是袖手旁观的看客。
当千羽流加入统计司,夏林果却没有随之行动——因为他还没毕业。而且他也没必要加入,因为千羽流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是的,夏林果根本不相信外面的传言,他断定千羽流必然是林锦耀派去统计司的内奸,因为千羽流没有任何被统计司吸引的理由:前途、荣誉、权力,这些东西对他们毫无意义。
唯独趣味,才是他们人生中唯一的粮食,正如千羽流之于夏林果,正如……千雨雅之于千羽流。
夏林果静静跟在林锦耀身边,一直在暗中观察千羽流,无论千羽流是升任统计司队长,还是名声逐渐恶臭,他都一直在观察。
变化,是出现在前几天的那个雨夜。
当千羽流走进林锦耀的住宅,夏林果就敏锐察觉这个人不是千羽流——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千羽流。尤其是千羽流铳毙林锦耀的时候,按住扳机的颤抖手指,眼神里流露出的不忍,都让夏林果感到无比的困惑。
怎么说呢,就算千羽流变性也不会比这个出来参加这次仇断。
途中还有一些波折,毕竟想参加仇断暴打千羽流的人还是蛮多的,而夏林果又是语不惊人平平无奇之辈,自然有不少人竞争,因此夏林果将其中几个暴打一顿,总算是获得了一个名额。
参加白夜,为林锦耀报仇,这些都跟夏林果无关。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千羽流进行一些ròu_tǐ上立,但千羽流却还能继续战斗!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千羽流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一个夏林果无法理解的非人境界!
他戴着的面具,甚至能欺骗感官,阻断疼痛!
其他人只看见千羽流倒行逆施的第一层,夏林果看见千羽流心性大变的第二层,没想到千羽流在第五层——他非但没有变得与俗人一样肤浅,反而更加深不可测了!
千羽流,已经是一个比他更不是人的存在了!
“千羽流,直至我们坠入大地之前,我都会一直看着你。”夏林果喘着气说道。
听到这句话,乐语顿了顿。
啥意思,这是死亡宣告吗,想找机会抱着我跳楼殉情?
噫,反正星刻郡都没几个高楼,以后不去高楼建筑了。
唉,千羽流,你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乐语叹了口气,看向最后一名仇断者。
他现在只想着赶紧了结这里的事,然后去医官司找个力气大的老医官推拿。他现在虽然不痛,但感觉酸酸软软的好不爽啊,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不过实际上也的确是被人打了一顿。
但世事显然不会如乐语所愿,他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来面对这最后一名仇断者。
林锦耀的女儿,林雪。
“此战过后,林家与你恩绝仇断,绝不会再滋生事端。”林雪抱拳,表情漠然:“我若胜,还请千队长面朝北方叩首,再无其他要求;我若败,林家祖宅归你所有。”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尽皆哗然。
“雪儿!”刚刚醒来的高进听到这番话顿时震惊了:“那是老师的——”
“我意已决,请不要打扰我的仇断。”林雪静静看着乐语:“有巡刑卫为我作证,我的口头诺言是有效的。二叔,还请原谅雪儿的任性。”
愁眉苦目的中年人林雪恩叹了口气,抽出腰间长剑轻轻一抹手掌,任由鲜血滴落。
“兄长既然将一切传给了你,你对林家祖宅如何处置,我林雪恩绝无二话,若我事后食言,就让这一剑划破我的心脏。”
乐语微微挑眉,仇断这个政策很坑的一点是:复仇者是除了要消耗一次正当复仇机会外,其实是毫无代价,败了也没损失;当仇断者若败了,轻则道歉重则赔偿,无论如何都是亏。
因此有些比较君子的复仇者,除了提出仇断者输了要怎样怎样,还会提出自己输了要付出什么代价。不过这个类型比较少见,毕竟死了爹妈亲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