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虞离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如此唤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同她讲述起了一个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故事。
在二十多年前,现在的左都御史虞家老爷虞子晏,曾经深深地爱过一个姑娘,那便是他自幼便仰慕着的姑娘,姓苏,小名唤作琴言,便是后来的一代琴姬苏琴言。
苏琴言曾经也是一位大家闺秀,世家大族出身,父亲官至吏部尚书,当她尚养在深闺时,她的闺名,除了亲族之外,几乎无人知晓,而那时候,大约也是谁都想不到,这个名字,最后竟会一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琴言实在是一个极苦命的女子,她之一生,仅有的幸福,大约只存在于她作为名门贵女的前十四年。
在她十四岁那一年,她的父亲获罪,先帝震怒,苏家全族男丁尽数抄斩,而族中女眷,则是尽数没入了教坊。
教坊里头的日子,并不好过,而她们这些女人如今的身份,若是说得难听点,不过就是官妓,在这京里,可多的是人排着队想睡苏家的女眷,他们心里大约是觉得,能够将苏家男儿的夫人小妾女儿压在身下,便是把曾经清贵的苏家,还有曾经的二品大员给踩在了脚底。
从天堂跌落到地狱,有的人选择痛苦地活着,有的人却是在实在熬不下去后,选择了自尽,而苏琴言,她与大家都不同,她苟且偷生了,却不痛苦,因为,她已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安慰,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她的音乐之中。
她是个爱琴之人,也确实是个操琴的天才,对于弦乐,不管是曾经家中高雅的琴,还是之后在教坊所学的琵琶,她都是一学便会,从不用先生再来教她第二遍,故而,不过寥寥几年功夫,她的一手琵琶,便已是出神入化,名动京城,就连那国手听了,也是自叹弗如。
那时的苏琴言,当真是红透了半边天,远远不是如今陆兰琛可以相提并论的,无数达官贵人,才子公子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甚至,还有人散尽家财,只为能够挤到角落听她一曲。
可惜的是,苏琴言仅仅只在教坊司呆到了十九岁,之后,她便消失无踪了,那时候大家都在猜测,她大约是被哪位大贵人销了籍,给接回家接着享福去了,又或者,是跟着哪位才子公子私奔了。
而苏琴言的去向,也确实是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是在声名正盛、芳华正茂的时候心甘情愿地销了籍嫁人去了。
虞子晏在背地里默默地仰慕了她多年,过去,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求娶到武陵苏家最尊贵的嫡支姑娘,可是,当不容侵犯的神女坠入尘埃时,他却是再也不打算放过了,他为了能将苏琴言从教坊带出来,几乎是倾尽了一切,想尽了所有办法,同时,也做了许多能博得佳人芳心的承诺。
当曾经高不可攀的苏琴言终于愿意正眼看待他,并会对他微笑,会温顺地依偎在他怀中时,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只是可惜,好景总是不长。
那一年,还不曾升迁到如今这个位置的虞子晏因政务要离家半年,他心里头不放心已怀孕五六个月的苏琴言,只想将人一起带上,时时看着人家。
但是,苏琴言是那样柔弱的姑娘,她的身体让她实在不能与他一起奔波,虞子晏想着苏琴言在虞府一向与世无争只知弹琴的模样,又想着正妻温柔贤惠,与苏琴言从没有过任何矛盾,反而感情甚好姊妹一般,于是斟酌再三后,他还是咬了咬牙,独自走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半年之后再度回到家时,一切竟已是天翻地覆,他爱若生命的苏琴言,竟然就这么没有了……
那时候也不过只有二十几岁的翟氏抱着才几个月的虞离木,笑盈盈地将一脸茫然的虞子晏给迎进了门,然后,便面露惋惜道:“夫君,琴言妹子她啊,在生产那天难产死了,不过好在孩子并没有事,是个男丁呢!夫君,你莫要难过,这美人没有了,你还可以继续娶,你若是就喜欢这会弹点儿小曲的,我也可以再为你张罗,来,你快来抱抱儿子,现在,可就等着你来给他取个名字了……”
虞子晏并不是个傻的,他也自然能够琢磨得出这个中猫腻,他心里又怒又恨,却也对翟氏无可奈何。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结的就是所谓的二姓之好,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去爱他的妻子,但他却不能不去尊重她、不给她所应有的一切。
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以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这些年来,也为他做了很多,而且,她的身后还有那时候的他所仰仗的一整个翟家,为了一个估计早就已经被毁尸灭迹的妾室而去对自己正需要借势的结发妻子发难,最后会落不着好的,也只会是他。
苏琴言已经死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他的怀抱了,可这儿子却还是活生生的,虞子晏心知他的妻子只会对这个孩子好,绝不会亏待了他,在挣扎再三之后,他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忍痛让自己做一个糊涂的傻子,去忘掉一切,没有选择去追查一切。
听到这里,陆兰琛不由得怔了怔,她好似已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似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她喃喃地问虞离木:“如果,苏琴言在生下你之后便已经死去了,那我呢……那我又是从何而来呢?”
难道,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错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娘亲名唤苏琴言,其实却并不是,甚至有可能,她温柔的娘亲,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