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怔了怔。
似乎这是李昉记事以来,第一次这样唤他。
可谢洵立刻便嫌恶起李昉这个称呼来,没接那碗药,冷淡道:“臣当不起殿下一声舅父。”
“舅父别恼,孤是来告诉你外间事的。”李昉唇角笑意愈深,掩饰不住得色,“阿桢已教舅母送到昭义去了----是阿爹默许的。”
谢洵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李昉见此甚觉无趣,摊手笑道:“舅舅可别这么看着孤,孤教舅舅瞧得害怕起来,剩下的话也不敢说啦。”
“阿晔如何?”谢洵冷淡地道,“殿下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告诉臣阿桢无事,好教臣安心媚上罢。”
“放肆!”李昉终于恼怒起来,方才的矫饰荡然无存,他随手将那碗药掷在地上,有一两片碎瓷溅在靴上,他浑然不顾,冷笑道,“甚么媚上,你算个甚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嬖幸娈宠,欺上瞒下做了司空,便真以为自己是个上的台面的么!”
“臣从前跟圣人说太子殿下性情纯良,如此看来倒是臣错眼了。”谢洵不怒反笑,轻声道,“父子一脉,性情也如此相似,最善矫饰的。”
李昉闻言愈加恼怒,几乎忍耐不住便要上前掴他,好歹按下了性子。
说话间早有几名侍儿入内,见了此景不敢多言,动作迅速地收拾完地衣上的狼藉,轻声道:“婢子再去煎一碗药。”
“不必了,反正也是要死的,白费那药做甚么。舅舅说是不是。”李昉忽然开口,言毕转身向谢洵,带着恶意地笑道,“反正舅母已经死了,舅舅与她伉俪情深,万别教她泉下寂寞。”
那数名侍儿唯唯而去。
谢洵却脸色一变,追问道:“她何时死的,怎么死的,为何而死?”
“今早死的,在府中自戕。至于死因,便是受不住舅舅抱宵衾的耻辱了罢。”李昉笑吟吟地看着谢洵,终于觉得他不想方才那样讨厌了,“舅舅觉得如何?”
谢洵已然沉静下来,反问道:“是殿下告诉阿晔的么?”
“是啊。”李昉坦然认下,“舅母一个人捱得辛苦,舅舅舍得瞒着她,孤还舍不得呢----到底是从小照看过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