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归迟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倒去没有一刻能安生。恼恨自己真是蠢,什么借口不好编,非得说出“只睡一晚”这样的话。现在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觉得自己虽然胆小怕事但多少也是有骨气能担当的人,一言既出是不能反悔的,就算已经不是胖子也非得打肿了脸来试试的,这样折腾了大半夜,总算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境纷至沓来,她在门外,看着窗门紧闭的房子踌躇要不要进去。后来不知怎的她便进了屋,门外阳光那样灿烂,可是门内却阴暗地有些毛骨悚然。她只走了一步便觉得脚底黏上了什么东西。拉着鞋帮仔细去辨认,分明就是鲜血!她循着血迹往里走,血迹却在屋中央戛然而止,只见到一柄半开的扇子,扇面上粘了几瓣鲜嫩的桃花。她觉得那扇子眼熟的很,捡起来,小心拂去花瓣,正要仔细辨认扇面上的字迹,有液体“啪嗒”一下,砸在雪白扇面上,立时变为怒放的红花。她后知后觉抬头,小诤被吊在房梁上,身体在半空里轻微晃动,鲜血正从断尾处汩汩流下。
“啊----!”归迟又被惊醒,嗓子里干涩地要冒火。她拼命咽了几口唾沫,头昏脑胀地准备下地去找水喝。
黑暗里摸了半天只找着一只鞋,就有些赌气。地上依然是凉的,她单脚一跳一跳往桌子的方向去。跳了两步,擦着眼睛看见凳子下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不正是自己的鞋?她立即加快速度跳过去,屁股挪在凳子上,正要弯腰下去穿----等等,灯是什么时候点上的……是谁点上的?
她惊疑地看向桌上那点烛火,昏黄光点泅在碧青罩子里,好看地近乎阴气。归迟上下看着,胆寒了半晌,又像是有了感应般扭回头----折弥站在床边,似笑非笑,眉目如画风姿卓然。
归迟捞着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个饱,这才拍着肚皮站起来。折弥一下又弹灭了灯:“我等不到你,所以只好来找你……”
折弥的白衣在黑暗里格外显眼,归迟顺着她的方向走去,还剩半步距离,折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压在了床铺上。她带下了纱帐,归迟的脚踝缠进纱帐里,动一动,那帐顶就“嘎吱”作响。归迟蹬腿想甩掉它,不料越蹬越乱,折弥抓着纱帐用力一扯----“嘶啦”,裂了。
归迟解放了自己的脚踝,长吁出口气,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伏于自己上方的折弥身上。折弥低笑几声,归迟也跟着她傻笑,折弥平躺好,双手交叠着插入脑后:“嗳,你笑什么?”
“……呃?”归迟翘腿去揉自己的脚踝:“那折弥你在笑什么?”
“……”折弥翻了个身,含糊道:“没什么……睡吧。”
归迟刚被噩梦惊醒,一时半会自然睡不着。听着折弥那边呼吸平稳,心道她是要睡觉的,也不吵着她,自己抠抠脚趾抠抠手指,趴在被子上发呆。黑夜里静悄悄的,隔了会,归迟的睡意渐渐又上来了,正闭着眼睛半醒半睡,折弥低声唤道:“归迟。”
归迟从鼻子里发了个音,趴在原处一动不动。折弥又唤“归迟”,归迟“啊”了声,脑子清醒过来,蜷着身子对向折弥,呆呼呼回应道:“怎么啦?”
折弥又不说话了,归迟奇怪地揉着眼睛朝她凑过去,撑着胳膊想看她,只可惜夜太黑,原本稀疏的月光也被纱帐遮了个干净。不知怎的她想起折弥变出的那粒珠子,立刻从怀里掏出来,对它呵了几口气,白荧荧的光正照在折弥睫毛低垂的脸上,秀美宛如九天神女。归迟开心地把珠子放在折弥脸旁,抵了下颚看着她出神。
折弥的睫毛如蝴蝶微颤的翅膀,栖息着,清风掠过,羽翼翩然掠动,露出底下一脉艳黑潭水,浓窒地让人沉溺。荧光透进她的眼瞳,黑色里缠出白点,清冷悠悠:“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归迟不假思索道:“归迟林呀。”
折弥凝视着她,归迟的笑容越来越大:“折弥哪?”
折弥罩住珠子,纱帐里又暗下来。她坐起身,归迟看到她指尖明灭的荧光,一闪一亮继而暗淡。折弥沉默了很久,终究答道:“归迟林。”
“那我们早些回去吧!”归迟一跃而起,在床上蹦跶道:“小诤还等着我们呐!……我虽然关照过竹小竹的,小诤喜欢边喝酒边吃鸡的呀,可看竹小竹那不太讨人喜欢的样子,我真担心他会不会去农家偷……”她操心地抱胸蹙起眉,意识到黑暗里折弥并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表情,于是立即补充道:“我真是不放心他!想想就觉得揪心透了!!”
荧光一晃,珠子自折弥手中滑出,骨碌碌滚到归迟脚边。归迟俯身拾起,揉着珠子咕囔道:“真揪心……”
折弥枯坐着,归迟把珠子从这只手拨到那只手:“等回了归迟林,先在里面待几天,然后去人界,折弥你说好不好?”
“好。”
归迟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夜,热烈地展望了一番未来,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到最后总结道:“只要和折弥在一起,去哪儿都好……折弥你是守林人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