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计都的表情便渐渐激动起来。
“都是那些贼人,害得我们父子好苦!”他按着那伤疤,眼里涌出怒火,手下不禁用了力,按地阿朗的脸颊有些发疼。
但阿朗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良久,眼里的怒火渐熄,计都又笑起来,“不过,那些害你的贼人都已被为父收拾了,杀人的,放火的,递刀的……当年害咱们父子一家的杂碎,为父已统统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他低下头,脸上露出足可成为慈祥的笑容,对着阿朗道:“你高兴吗?阿朗。”
他的眼睛闪着光,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定定地看着阿朗。
阿朗木然的眼珠动了动,良久,在他期待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
计都立刻高兴起来。
“哈哈哈……”他痛快地大笑起来,拍着少年相对瘦弱的肩膀,“不愧是爹的好儿子!”
他的力气很大,激动之下,手劲儿就更大,阿朗的肩膀被拍得更加酸痛了。
然而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张狂大笑的样子。
一会儿,计都终于停下笑来,推着轮椅,带着阿朗逛遍了残破的季家大院,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季家当年的繁华胜景,以及他小时候的趣事。
季家的胜景他是一概记不得了,然而小时候的趣事,却渐渐与模糊的记忆一一重合。
“……你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当年你爷爷跟我选了她,就是看中她读书人家出身,知书达理的,可也太知书达理了,跟咱们季家的门风不符,你才一丁点儿大,就拘着你被那些诗啊文啊的,满口的之乎者也,我要教你功夫,她还说小孩子太小不能练武,会伤了身子,嘁……“
记忆里,的确有声音温柔的女子一句一句地教导他背古诗,同时也有个声音粗豪的男人,喜欢把他架在头顶,偷偷教他练武。
“……这口井还在啊,你三岁那年夏天,贪凉往井边爬,差点掉进井里,吓得你娘抱着你哭了好几天还记得不?后来还是我想法子把你娘给逗乐了,不然她非得念叨到你耳朵生茧……“
被填满了垃圾杂物的八角井,井沿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初打磨出的光滑模样,阿朗看过去,仿佛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调皮地爬上井沿,小身子都往井里探了一半,然后被发现的家人飞快地救下,之后妇人惊吓的哭声在耳边久久萦绕着……
“还有这里,当年……“
计都推着轮椅,脸上带笑,没走几步就停下,跟他讲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些他还能记起,有些却全然不记得。
直到走到据说是曾经他“丧命”的地方。
“就是这里,以前这里是一片小花园,出事儿之前,你娘最喜欢待在这里做针线,你就在旁边背书……“计都指着眼前的一片空地,一直雀跃的眼神有些沉寂下来,“后来我审讯那些贼人,他们说,就是在这里杀了你们母子。”
“当年我回来时,这里已经被洗劫一空,连被烧毁的尸体都被扔到城外乱葬岗,尸体上的但凡有点值钱的、没被烧毁的,也都被人捡走了……我翻遍了乱葬岗,也只找到几具尸体,有一具像是你娘,还有一个小孩子的,我就当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