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像个哲学家,而不是一位部族之王。”天浩发出轻声的讥讽。
“哲学”这个陌生词语让鹿庆西感到迷惑,但这不是他此刻关注的重点。沉默了几秒钟,他忽然五指松开,任由握在手中的信号筒沿着膝盖滚落,掉在地上。
“这东西是假的,其实我没有安排等待信号点燃仓库的人。”鹿庆西脸上一片坦然,他在疲惫中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失落:“我知道你早就看穿了,只是出于其它原因,你让他们离开。”
“你是鹿族之王,理应享受王者的尊严,还有最后的权力。”天浩没有否认。
鹿庆西张开嘴,感觉一片苦涩,口腔和舌头之间黏黏的很不舒服。这一刻,他再也没有思维束缚:“知道吗,我一直很嫉妒你。”
天浩站在原处微微点头:“你一直在利用我。”
“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鹿庆西削瘦的脸上泛起一片青色,那是血管在光线映衬下的显示:“我们都在相互利用,你成功了,我失败了。”
天浩宁定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没有所谓的双赢,只有唯一的胜利者。”
“你想说我用错了方法?”鹿庆西深黑色的双眼仿佛能把天浩的大脑看穿:“我出卖了自己的兄长,杀死了我的父亲,勾结外人干掉了自己的王……啧啧啧啧,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就连邪恶之神也自愧不如。地狱里肯定会专门给我留出一个位置,说不定我能成为众魔之王。”
这番话说的很精彩,鹿庆西对自己所作所为有着清晰深刻的认识。天浩不由得抬手用力鼓掌,冲着他翘起了大拇指。
“你会杀了我。”这句话用的是陈述语气。
天浩以同样平静的语调在赞同中陈述事实:“鹿族之王的人头是最佳祭祀品。你的脑袋会做成骨碗,永远供奉在牛族先辈列王的灵前。”
鹿庆西从天浩这里得到确认,他自嘲地笑笑:“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怪不得南方那些白皮的家伙认为我们粗鲁又野蛮。”
天浩略过了他的感慨,问题直截了当:“为什么要投降?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鹿庆西是个极端自私的家伙。这一点,从首次接触的时候,天浩就有了清晰的认识。
必须一战拿下雄鹿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天浩调用了大批人员维持后勤供应。毕竟这是鹿族的最后一座主城。以鹿庆西的性格,极有可能像输红了眼睛的赌徒赌上一切。这是他最后的筹码,输了就意味着死亡,必须顽抗到底。
城头上那面随风飘扬的白旗简直令人出乎意料。如果不是再三确定其中无诈意,天浩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城纳降。
“……我累了。”鹿庆西缓缓地说着。他伸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代表王权的权杖,轻轻抚摸:“我杀了太多的人,还有起来,双膝弯曲,重重跪倒在天浩面前。
“所有的罪孽都归于我一个人。求求你,放过雄鹿城里的百姓吧!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我之所以选择投降,是因为我手持权杖,是身后这张王座的主人。可他们……是无辜的。”
这些话让天浩心生叹服。如果不是这一切就发生在眼前,他根本不会相信一个作恶多端,毫无信义可言的恶棍竟然在最后时刻有所觉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善良。
当然,也可能这与善良无关。正如鹿庆西自己说的,他只是想要以此赎罪,在掌控地狱的死神面前得到解脱。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所作所为替天浩解决了很多麻烦。
警惕和敌意瞬间消失了大半。看着跪在面前的鹿庆西,天浩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这问题显得有些多余,因为鹿庆西根本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天浩话音未落,他以极其迅猛的动作从后腰上拔出匕首,当着天浩的面,将锋利的刀刃狠狠插向自己的腹部。
天浩再次怔住了。
他知道鹿庆西一心求死,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刚烈……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令他感慨,很多年了,从初次见面到后来的接触,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鹿庆西为了得到权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愿意将灵魂拿出来与魔鬼做交易。可现在,他竟然也如此惨烈的方式自杀。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看着满面愕然的天浩,正承受着内脏被搅烂剧痛的鹿庆西咬紧牙关,惨白且布满冷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此时此刻他很满足,甚至可以说是得意:“我一直很嫉妒你。你能看穿人心,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在……哈哈哈哈,神灵在上,你肯定没想到我会自杀。”
天浩深深吸了口气,在沉闷与冷肃中缓缓点头:“你说的对,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胆小鬼。”
鹿庆西感觉死亡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接近自己,吸入肺部的空气怎么也不够用,导致他不得不一边加快呼吸节奏,一边艰难地说:“证明自己……太难了……我……我做梦都想成为勇士,我不是一个废物……如果……给我时间,我会……我会……”
天浩听懂了他话里的潜台词,叹道:“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你将成为鹿族历史上最伟大的王。”
这句普通平常的话,对鹿庆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魔力。
他眼角流出泪水,划过因为失血导致惨白的面颊,沿着翕张的嘴唇流进口腔,在舌尖表面渗开咸味和苦涩。
眼前一片迷蒙。
鹿庆西看到一个个满面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