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看人的眼光非常毒辣,这里的“人”,专指文官。
谁是贪官,谁是清官;谁是小人,谁是君子;谁是庸吏,谁是干员……朱厚照心里其实清清楚楚。
就拿王琼来举例。
正德三年,朝廷推举吏部侍郎,前后推荐六个人,朱厚照都不同意。最后把王琼推出来,他立即就表示满意了,只因王琼有实打实的政绩。
随后,王琼因为边臣使用太仓银未及时归还,追责受牵连而被调任南京吃闲饭。这都过去好几年了,王琼在朝廷也没什么靠山,去年冬天突然被调回北京,而且担任户部右侍郎,并且负责赈济北直隶受兵灾地区。
那个时候,正逢杨廷和、杨一清矛盾暴露,而且杨一清被逼得辞职。朱厚照看似不偏帮任何一方,却羚羊挂角把王琼召回来,还扔到户部跟黄珂同为右侍郎,明摆着就是在掺沙子进去,不让杨廷和一家独大!
王琼比杨一清在北京城楼上,观看将士在千里之外剿匪!”
王渊吐槽无力,只能应下。
朱厚照跟王渊勾肩搭背,亲热无比道:“二郎这个格致之法,确实比朱子更有趣。你以后专心格物,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多弄些新鲜物件出来。”
王渊说:“臣暂时需要些工匠。”
朱厚照说:“我回去就传旨工部,让他们尽量配合,你需要什么工匠直接去叫人便是。”
“臣领旨!”王渊大喜。
朱厚照意犹未尽,继续行偷窥之事,突然心血来潮:“千里镜可以多做一些,让五城兵马司派人在四处城墙观望。若城内城外有作奸犯科者,可一目了然也,岂不省去无数工夫?”
王渊还真没想过这个,当即拍马屁:“陛下英明。”又趁机赚钱,“五城兵马司欲购千里镜,也得拿银子来买。外人我卖三百两银子一副,朝廷各司我只卖成本价,三十两一副足矣。”
朱厚照笑道:“王二郎够义气,我也不会让你亏本,就五十两一副吧。”
王渊正色道:“陛下,此物可用于战场,必须严谨与外邦交易。”
“战场?”朱厚照立即会意,点头说,“确实可用于战场,主将立于高台之上,可将战况一览无余,随时能用旗令指挥厮杀。王二郎果然知兵,居然造出这等军器!”
王渊随口问道:“陛下,臣之格物,需以算学为基础。若有更多人掌握算学,就有更多人制造这等神物。司礼监经厂何时能把算学书籍刻印好?”
朱厚照惊讶道:“这都几个月了,经厂还没印好?我派人去催催。”
王渊说:“正好,臣近日于算学又有心得,跟以前的书稿一并刻印了。”
所谓又有心得,都是关于函数方面的。以前怕明代人不易学,就没写在稿子里,跟顾应祥接触之后,才发现古人早就在研究函数了。
书名也直接改新的,一本叫数学,一本叫几何。
朱厚照直接在城楼上偷窥半天,随侍太监提醒他吃饭了,这才万般不舍的回去。还把王渊一起叫去用膳,下午又带王渊去看球,两支豹房球队踢得颇为精彩。
就在朱厚照如厕时,王渊趁太监不注意,直接把大理寺卿张纶的奏章,塞到朱厚照的手里。
朱厚照不动声色,在厕所里把奏章看完,又把奏章塞到怀里,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了,此事二郎不要再管。”
王渊当然不会再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又不是大理寺卿,能帮忙递奏章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朱厚照怎么处理的?
这货可不会为民做主,更懒得维护司法公正,居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朱厚照做了两件事:第一,让司礼监将奏章留中;第二,给大理寺卿张纶增禄十石。
前者是暗示太监张永,这件事皇帝已经知道,司礼监不要胡乱插手,也警告张永不许再跟杨廷和搅在一起。后者是告诉大理寺卿张纶,奏章我已经收到,而且我对你非常满意,但你也不必再闹腾了。
这两个做法,很可能传到杨廷和耳中,又会给杨廷和一个错觉:皇帝想要和稀泥,顺便补偿杨廷和派系在贵州之事的失利。
其实呢?
皇帝抓住了杨廷和、梁储两位阁臣的小辫子,今后但凡他想动手,都能把此事翻出来炒冷饭。轻则逼得杨廷和、梁储自动辞职,重则直接罢官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