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翎唤住它,沿着小径往外走去,不忘回头看向那女子的消失之处。
听说最近太子和太子妃又生嫌隙,而这嫌隙的由是太子宠幸了一个司设司的女史。
花无百日红,太子妃重获宠爱果真不超过百日。太子如游戏花丛的蝴蝶,从不肯在哪朵花上多做停歇。紫祥女子众多,繁花似海,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蝴蝶飞来飞去巴望着他能偶尔回眸一顾。
欢爱虽短,可太子若是宠爱哪个姬妾,定是有求必应,只差不去摘天上的月亮了。女子多是被此迷惑,倾心于他,而之后他便飞走了,再见便是冷漠淡然,竟好似从未与这朵花相遇过。
那个被打的女子应是正当宠吧,否则太子妃怎会动怒?可是即便如此,太子亦护不了她,以致她遭此羞辱。
也是,花开不多时,花落花又开。
男人……当真薄情薄幸!
就像那人……自露了身份,再也没有找过她,更无一分解释。一切的一切,果真都是假的……
冷笑,想他做什么?自己与他……已是再无瓜葛。如此,不仅是实践了自己的决心,怕也是他所想要的吧……
一路上,有玩耍的小女小太监邀她一起打雪仗,她都笑着拒绝了。她不知自己怎么会得了这么些人的喜欢,可能是因了小明子和小番子的缘故,结果不管是年纪比她小的还是比她大的都开始称呼她“锦翎姐姐”。而且经了那场可笑的欺骗,她好像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不,是苍老了许多。
神思游移之际,已是来到一片偏僻之地。
这里的雪尚未清扫,足积了一尺多深,连四围密集的树木都被雪覆盖如一道雪色长亭。
她一步一步的,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迹,毛团则扑通扑通从一个雪窝蹦到另一个雪窝,玩得欢快,却忽然停住脚步,耳朵微转,药丸样的小鼻子抽搭几下,嗖的跳出雪窝,向着前面冲去。
雪片飘零中立着一个人,亦不知他立了多久,那一身雪白似要融入这漫天飞雪之中。
他是故意等在此处还是无意中的路过?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身在雪阳,终是必不可免的要与他相对,她亦是设想过一旦相遇该如何面对,而此刻却只是定定的望住那人,看着那白貂皮的风麾于风中猎猎飘摆,看着他的华贵风仪如何照亮这天地,融化这飞雪,悄悄将那心底拼命压下的种种情绪悉数唤出,于此间纠缠,竟不得丝毫恨意,只有无限凄哀。
雪花簌簌飞舞,迷了眼,迷了心。有那么一刹那,她仿佛飞回了端午之日的镜月湖上……
……他负手立于船头,雪色绣银丝的袍摆迎风飘飞,长发纷飞如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如果我被了撂了牌子回到王府,你会不会去找我?”
那一刻大胆之至,那一刻心跳隆隆。
他正眺望远处景色,听闻此言,忽的转回头来,惯常微眯难辨喜怒的狭眸蓦地睁大,清亮明澈,竟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她一瞬不瞬的看住他,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丝情绪。
“会!”他的回答亦认真而郑重,又补了一句:“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
……
眼底已是略有湿意。今日他是来找我的吗?他是要履行这诺言吗?却原来诺言即是谎言。而心底忽然跃出个念头……骗我吧,继续骗我吧!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唇角微弯……如果一切永远停留在那一日该多好,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只有无知的人才会快乐。
雪花簌簌飞舞,迷了眼,迷了心。她只看那白貂风麾于风中猎猎舞动,却看不清他的眸子,不知那里面盛着的是惯常的冷锐还是柔情漫溢,她甚至看不清他是否看向这边,因为他一直那么定定的立在雪中,仿佛是扎于此处的亭亭如盖的罗汉松。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合了眸,复又睁开,眼前水雾顿时消散。
她微屈了屈膝,清晰道:“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宇文玄苍黑睫微颤。
这一声“王爷”霎时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区区几尺之距于漫漫飞雪中化作海角天涯,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生怕这一轻微的动作会带起一丝风惊得她如一片雪花般飘然远去,只能让负于身后的手描摹她的形貌,不落分毫。
她端端的福身于皑皑白雪中,银青色的袄儿,莲青色的裙,淡得好像是这幅冰雪画卷中漫不经心的一笔,却是这般深深的扎入他的眼,刺入他的心,再也拔除不得。
他早就料到会如今日这般,却不似真正处于其中这般震动,这种粉饰的坚强与淡定比泪水涟涟还要让人心痛。
王爷……
唇角勾上一丝无奈浅笑。
“你……穿得太单薄了……”
“谢王爷关心……”她的回答清脆如冰,姿态端庄得体。
再笑:“免礼。”
“谢王爷!”
二人相对默立片刻,只有风声划过,毛团于他们之间来回奔波忙碌。
风卷着雪灌进镶着兔毛的领间,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正常的,既是发现她穿着单薄,他是不是该解了披麾围在她身上?然而他只是立在原处,与飞雪融成一片。
笑,原来他比我做得还要决然。
将手探进袖袋,……
那一瞬,指尖是凉的,心是颤的,有迟疑,有痛楚,因为当这一刻过后,便真的了断了过往的一切,无论欢喜忧伤,思念牵挂,统统化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