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坚毅的下颌就那么毫无预料的跃到眼前,引得她心跳狂乱。也曾有那么半睡半醒的瞬间,感觉到那温暖的怀抱就在身边。惊醒之际,发现环着自己的不过是条被子。一层虚汗沁出的同时,竟莫名的感到失落……
失落?
她一定是病糊涂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感觉?
在其他秀女都在努力学习廷礼仪的同时,她终于堂而皇之的病倒。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这个本就微不足道的竞争对手,竟连以往被津津乐道的糗事也再不提及。或许是因为复选之日渐近,而百莺又迁出了几位秀女,大家应是都不想在此刻为自己招惹麻烦吧。
段姑姑依然对她照拂有加。那日淋雨归来,先是及时被灌下了一碗姜汤,次日因烧得严重又请了太医来诊治,开了几副她以为会苦得要命实际酸甜可口的药。
她莫名的怀疑这些并非是段姑姑责任所在,而是宣昌暗里交代的。虽然她不明白皇子伴读这个官到底有多大,但见他可以在廷随意出入,似乎还可以同皇上直接对话,料是有一定的地位。况且他气度非凡,举止高贵,应也是出自簪缨贵胄之家,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家。
她陡然对他生出了无限好奇,只恨自己虽喜听八卦,可平日对那些秀女所言又多是左耳进右耳出,一时竟想不起她们何时曾谈论过一个叫宣昌的人物。
听说秀女复选时,先要留下皇上喜欢的充实后,然后再让太子王爷皇子们挑,再剩下的则轮到皇亲国戚官宦士族选,后两者也有可能由皇上或妃子进行指婚,而最后剩下的,一部分稍有资格的留作女,另一部分则遣返回家自由婚配。
每每想起,就有一种身为女人的悲哀,竟像颗菜似的被人挑来挑去。男人有什么了不起?身份地位有什么了不起?可即便到最后也仍旧要寻个人嫁了,女人就只有这一种出路吗?如果没有了男人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吗?
而今,愤慨之余,她会想宣昌是不是也要从秀女中选一个或几个来做妻子或偏房,他会选哪个?会是……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再想下去,又遏制不住的去想。不过她倒看不出他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还动不动就威胁她,命令她做这做那,虽然也亲密接触过……强烈脸红心跳,可是如果刨除男女之嫌那都是很关键很正常很助人为乐很两全其美的举动,再说,他也是因了苏穆风的原因才对自己如此照顾的吧。
这么一来,顿时生出几分懊丧颓败。而当想到皇上可能为他指婚,就更心烦意乱了。
刚刚还在悲愤这个时空的女人只为男人而活,只有依靠男人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眼下却特别希望他能够挺身而出救她于苦海,顺疯狂设想了许多个感人情节,个个惊天地泣鬼神。
当然,她也知道女人不过是种喜爱幻想的动物,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空,这些想象都是高屋建瓴。况且这个时空的男女大多早婚,几位皇子多是十五岁就成亲了,他的样子看起来今年也二十出头了吧?即便自己和他……难道真的要同许多女人抢一个男人?周围的不少秀女已经有家人帮她们打点早早谋了去路,可是自己呢?
叹了口气,也罢,她的目标只是活着而已,何必奢求太多?其实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虚幻罢了,她一直不就是喜欢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吗?待到复选后,她这个不思进取的家伙怕是就要回到清萧园了,从此以后,再不相见……那么这把伞……倒是还还是不还呢?
眼角微湿,再次撑开手中的伞。
细伞面,水墨桃花,花瓣上缀着几点清露,仿佛是尚未风干的水珠,带着湿漉漉的雨气,带着他身上极淡的甜香。
那日竟是忘了将伞交给他,就让他那么淋着雨的走了,眼睛还看不见……他,还好吗?
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是要还的,而且……她还欠他一句感谢。
她知道这是在为自己找理由,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与他不过是两个平面的直线,偶然相见,之后必要各自延伸到看不到彼此的地方。他此番并没有威胁她何日何地再见,是不是已经先她一步想到这一切了呢?
合拢了伞,望向窗外。
今日阳光灿烂,薰风徐徐。自己在屋里闷了这么多日,即便敞着窗子也觉得药味浓郁,不如出去走走。
离复选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秀女们愈发进,往常也有人如她这般出走走,而今要么闭门不出,苦练技艺,要么三五成群,想方设法的套取信息,譬如那日某某将会展现何种才艺,然后励兵秣马意图技压群芳脱颖而出。
此种状态不由让她想起高考前的紧张备战,而自己如此优哉游哉,无疑是破坏和谐的不利分子。
已是入夏,接近正午的阳光有些炎热,她便撑了伞,缓缓的走向门。
身后是一双默默注视的目光。
不用回头,亦知是樊映波。她总爱在背后打量自己,偶尔回头,便会对上她的眸子,复杂得难以言喻,却又分外沉静,沉静得让你本无法出口询问因由。
出了门,便看到了那条回廊。
止住脚步,虽是知道不可能,但仍是极目望向回廊尽头。
没有耀目雪色,只有翠华如盖,风声习习。
缓缓走去,到了尽头,四处环顾,绿荫草地上,不见半朵琼花。也是,这种时节,琼花该是落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