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发生在必见亭前、南水之上的雨疏风骤,就像是一场飘忽不定的浮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谁也不曾留意到,就像是不会留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男一女,在干着那种不可描述的事情。匆匆之间发生,又在匆匆之间结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河上那条神秘的大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萧千秋和她的属下,也凭空消失了。
但谁也不曾在意。
衙门里的捕快更不会在意。
他们早早地得了萧千秋奉上的好处,才不会管闲事呢。
在他们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
萧千秋用钱封住了他们的嘴巴确信不会被抄后路之后,便开始进行抢劫行动,抢劫一空。所有能够带走的东西都被带走,所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消灭。
为了毁尸灭迹,船上的人被杀光,抛尸河底。
此刻,那条大船这个时候恐怕也化成了灰烬,与这水底的泥融在一起。
既然手脚干净没有人报案,他们也乐得清静。
只是有些后悔,那么一条大船,船上那么多人,萧千秋奉上的好处是不是稍微有些少了。
下次一定要回来。
他们摸着鼓鼓的钱袋,或者心满意足,或者略感可惜地走进秋水镇上最奢华的馆子和青楼,享受声色犬马的盛宴。
可能他们不会知道,在黎明前的南陵城外,会有一个人死里逃生。
这是一个年轻人。
他的大半条身子都泡在水里,手里紧紧抱着一条横木。
被浸得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和料子的衣服在一片雪白的荻花丛里,显得格外显眼。
所以,路过的人一眼就发现了他。
现在,已经是黎明。
早起的农人们早早地从家里出来,奔向自家的农田,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将田里的杂草锄一遍。
可是,在经过水边的时候,却发现荻花丛中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的年轻人。
他们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
——这种情形他们是司空见惯的。
每天都会有几个从青楼伎馆里喝得醉醺醺的世家公子跌进南水里,在这浓密的荻花丛中睡上一夜。
他们只是挽起裤腿,跳进水里,将年轻人拖上来。
摸了摸他的鼻子,呃,还有气,还活着。
他们使劲揉了揉他们的脸,将他的嘴巴掰开,灌了点儿烧酒。
酒立刻在年轻人身上起了作用。
年轻人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然后咳嗽了一阵,睁开眼。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面前站着的,是一群虽然面带鄙夷却没有不善脸色的陌生人。
他只是在一刹那间神色显得稍微慌张了一些之外,便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起身,冲着那个将他救上来的农人抱了抱拳,先是对他的相救表示感谢,解释说自己跟家人生气离家出走,不小心误入月夜林与歹人遭遇,身上的财物被劫掠一空,自己也被扔进了南水里。
他又很客气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先是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将自己的烧酒给他,让他再喝点儿暖和暖和,最后告诉他这是南陵城。
年轻人在询问了具体的进城之路后,便起身告辞。
南陵城,他是知道的。
甚至在三年前那场被称作“黄金血”的国殇发生之前,他还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
当时,他作为皇室成员——一个备受冷落的王爷之子,陪同当时的老王谷羽帝云泽渊前来韶冲山的秋狩围场暂住的时候,经常由雷千啸陪着,偷偷地到南陵城里游玩。
那时的南陵城还没有焚香听雨楼,还没有什景塘。
它只是一个皇家秋狩围场的所在地以及大远朝的南大门。
与南越诸郡对峙的屯粮之所而已。
但就是这样一个城,在发生了那场“黄金血之殇”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也从备受冷落的王子一跃成为今天大远朝的九五至尊。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南陵城是他的起点,也是他的福地。
没错,他就是当今的少年天子,景平帝,云泽黎。
昨天晚上,他所乘坐的那条神秘大船在必见亭前的水面上突然遭受来自水底的怪物的突然袭击而四分五裂。
这次,他出来带着的权兵卫全军覆没。
甚至连权兵卫统领雷千啸也生死不明。
不过,他可以确信,雷千啸绝对不会死的。
虽然遭受袭击,可是,他仅仅在一刹那间有过慌张,随即便平静下来。
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点点地狂喜。
他的微服出巡,名义上是提前到达南陵城查看一年一度的秋狩的。
可实际上,却是因为对江湖见闻录这本书实在好奇。
让他感到更好奇的是,新近江湖江湖出现的那位名侠剑三十。
特别雷千啸将自己在四平城干得那些大杀向不负锐气、痛扁南越世子的英雄事迹如数禀告之后,更是心向往之。
可是,这帮家伙整天跟着,还微服个毛呀。
被人颗鸡蛋一样整天紧紧包围着,又怎么能经历江湖见闻录中记录的那种惊险刺激的场景呢。
所以,落水之后,凭着二调子的水性,他偷偷地潜入水底。
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那只大水怪的继续攻击,二来,也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行踪,趁机摆脱这些碍手碍脚的家伙,可以让他独自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