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的父母,并不住在皇内,而是隐居在罗生城南边的听风林。如今的妖族,妖祖为皇,生有三子,长子即为玉生烟之父。可惜他生来资质平庸,三万岁时好不容易修炼到化形,尔后便搬离了妖,娶妻生子。没想到的是,平凡无奇的他却生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儿,据说玉生烟出生之时,天雷九道,听风林附近的野妖纷纷来拜,妖皇闻之,便派人来将玉生烟接了回去。
跟在他身后,陆昭昭不免有些郁结,她现在已经不是虎多多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去拜访他的父母?
玉生烟祭出飞火鸟,二人御兽而行,一路上也没遇到半只妖,临近听风林之时,玉生烟却微微皱了皱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熏得陆昭昭昏昏欲睡,突然一个激灵,陆昭昭大叫起来:“闭息!这是鬼陀罗!”
鬼陀罗,这是一种鬼虫与陀罗草结合而生的药草,生长在极高极寒之地,夏季时,鬼虫于陀罗草附近产卵,卵入土黏在草部孵化为幼虫,虫草的毒素便开始相互渗透,经过一个冬天的时间,虫不成虫,草不成草,而地面上的陀罗草枝叶亦枯萎成一株形似虫体的红草,这便是鬼陀罗。鬼陀罗之毒,闻之则全身僵硬,感官全失,食之则半刻成石,体枯而亡。据书中所记,鬼陀罗的生长之地是玉冰山。
两人当下心感不妙,玉生烟加快了速度,直奔听风林。
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景象,陆昭昭震惊不已,林木尽断,枯草成片,到处都是血迹,地上还有数不清的被灵力砸出来的大坑,冒着黑烟,林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玉生烟立即设了结界,挡住了鬼陀罗的毒香,神情肃穆,僵硬得如同一座雕塑,此刻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鬼魅气息,竟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心寒。玉生烟拉起陆昭昭的手直接御风而行,赶往其父居处。
然而,院内的境况比外面的树林更为惨烈,屋子已经被夷为平地,不复原貌,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从地上倒半空,不难想象,这里之前必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陆昭昭当即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父亲!”玉生烟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灰色身影,捏个法诀便到了跟前,正欲将其扶起,却被身旁的陆昭昭一把拉住。
“不要碰,你父亲中了鬼陀罗之毒。”陆昭昭不忍看,却又不得不看,男人的长相,其实并不怎么出色,眉目反而更像妖祖,至少他与玉生烟,是毫无相似之处。陆昭昭想,玉生烟的美貌,必是遗传自他的母亲。男人部以下已经化成硬石,前穿了一个大窟窿,可见内里的骨,鲜红的血汩汩而流,然而,那石化的速度却极快,不到半刻,已经封住了口。
男人似乎知道有人来了,却连转脸的余地都没有,颈上筋脉暴涨,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殷红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去……去救你的……母亲……”眼中那不甘的恨,不舍的哀,混着血泪,滑落眼角,被化石凝结,至死不能瞑目。
“父亲!”玉生烟看着生父死在自己面前,却无力挽回,悲恸不已。白皙的双手摊在腰侧,顿时生出血红色的利爪,掌心生出两团紫色的光,光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照得陆昭昭睁不开眼,只见他仰天一声长啸,墨发自身后恣意飞扬,发出幽幽紫光。
“玉生烟!”陆昭昭大喊了一声,皱眉看着眼前的玉生烟,担心他因为失控而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然而,半刻之后,耳边一声如雷,紫色光球在半空炸开,结界消失,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你……”陆昭昭惊愕地看着他飞舞的长发,心中无由来的一痛,一个她今生都不愿想起的画面,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脑海里,她的父母,曾经也这样的消失在自己眼前,她就站在对街,亲眼看着一辆货车与父亲的轿车相撞,看着好多好多血从变形的车头里面流出来,看着自己的父母蒙着白布被抬上救护车,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红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半空翻着滚滚的浪,陆昭昭静静地站在他背后,视线渐渐模糊,天地氤氲成一片模糊的白影。
一眨眼,眼泪便掉落下来,当年的她没有哭,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安静地完成了父母的葬礼,过了那么多年,原来想起,心还是会痛,人世间最宝贵的莫过于亲情,如今她却身在异界,以后连去拜祭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七宝说的都是真的,她不过是去现代走了一遭,那么这一遭,她实在走得太深刻。
玉生烟的身影这一刻如此落寞,落寞到陆昭昭几乎要忘记,素日里那个放荡不羁的他。是不是每个人内心里都掩藏着另外一个模样的自己,而那个自己是那么的孤寂自卑脆弱,因此只能将它埋起来,不让旁人发现,因为,不愿意在旁人眼中,看见同情而怜悯的目光,那是对待弱者的情感,而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弱者。
“如果你觉得难过的话……”陆昭昭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显得低沉,她只说了半句,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不全是说给玉生烟听的,而是说给内心里的另外那个被掩藏的自己,如果你觉得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当年的她忍住了没敢这样跟自己说,而今日,却在另一个时空,敞开了心门。
一片死寂,天地仿佛静止,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仍在继续。沉默许久,玉生烟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僵直泛白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