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美是肚里有货的人,李瑁向来对待文化人都比较优渥,与他相处之后更觉欢喜,时常携带左右。闻人美行事手段与苏子清不同,苏子清爱掌握主动权,无论进退好坏,他总会想方设法把决定方向捏在自己手中。这点其实与阎彤安颇为相似,二人骨子里都有孤注一掷的狠劲儿。而闻人美则更擅长掐住重点,拿捏得了对方死穴再狠狠发力。于是他建议李瑁暂缓攻势,言“孙金之战不出许久便会停手。今,主公坐拥洛阳,南进新野,西达陈仓,比之全盛时期的孙琦也不遑多让。然三家比邻掣肘甚多,金钰国如何能坐视?”
金钰国确实坐不住了!眼看郑军一路所向披靡,这边又战事胶着,仗打得既不损人也不利己,简直莫名所以!若非金钰国的一意孤行,哪能持续甚久?是以底下不无抱怨。此时金老丈人的脑子也冷静下来,为一时意气用事懊恼不已。那边双方有意停手,很快便谈拢收兵,至于谈到合作还是不欢而散。没法子,掐了这么久,亲兄弟也都打出深仇大恨来了,哪里还能轻松说合作?等真到不得不联手的时候再来谈吧。
金钰国方跟小顺天王打了一年半载,大伤元气,他先前不好动李瑁,如今更是动不得。想要整顿修养,就不得不拉下老脸跟李瑁重修于好,甭提有多憋屈了。那边洪成丹也犯愁,郑军此时如日中天,相比之下,孙铳勉力维持家业,想要回复孙琦先时威风是不可能了。而金钰国其实也面临相同的问题——后继无人。如今他活着,李瑁因着金夫人的关系纵不能好如当初也不至于跟他交恶,可等到他死了呢?金钰国已经年逾花甲,还有多少时日?而李瑁太年轻了,他足可以熬死了金钰国,对方还没法子应对,而孙铳更是难缨其锋。只怕将来吞并孙、金两家,也是早晚问题。
洪成丹这许多纠结都不能同小顺天王说,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自“白鱼传道”开始,洪成丹忽然有了种大势所趋的无力感。倒不是洪先生信了苏子清的鬼话,然他信不信其实不重要,搁不住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信了真。李瑁得“天命”之事已深入人心。与郑军,那是一剂强心加兴奋剂;与旁人,不免要生向往之心;与敌手,那就要未战先怯了。
洪成丹早知郑王家野心不小,却没料到竟这般大,那混混是要吞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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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美初掌军机,需立威立信不说,最好还要有一班与他同心的武将、方能在郑军彻底立稳。但他资历太浅,冯裕孟宏天显然更亲近苏子清;施毅对他虽然客客气气的,但那是守城之将与他将来交集不大。蔺松倒是同他交好,可惜蔺松根基也不稳。二人眼下都需要一番建树证明自己价值,博取郑王的信任,所以很自然有了一番默契。
闻人美琢磨着,忽然想到一个人来,于是过了些时日找机会与郑王闲谈时提起,“陈平危虽则年少,却不可以一般少年论之。观其兵士可知将德行,先前陈仓一行,我观陈平危所练兵马进退有度军容齐整,便是冯老将军私下也赞他。蔺松前段时候还问起他来,可见陈平危已露锋芒,此时正堪用时,再是封藏怕就适得其反了。”
李瑁点头,心里也一直惦记着陈平危,只因先前师爷说要压他两年。回头与苏子清两个单独说起这事,苏师爷道,“既你也有心,便与他挪一挪位置吧,虽则比我预计早了点,到底这小郎不能等闲视之。”李瑁遂问挪到冯裕那边怎样,苏子清想了想可行,又说,“我本想让你亲自提拔他,不过放出去历练也好。”
苏师爷心想闻人美应该有后续准备才是,提陈平危上来,之后是要从哪里开刀?从来乱世文士难以出头,再没有人比苏子清更能体会其中艰辛,什么军师什么参谋,不过锦上添花,却非必不可少。想要以一介文人跻身决策权利中心,武将声望自是必不可少,不然你再有通天本领,没人肯听你的还是白搭。可纵然如苏子清,也是仰仗有李瑁捧着他,郑军诸将无论与他是否交好也都因着这层关系先敬他三分。闻人美先时地位不够、并没有这许多烦恼,如今“初来乍到”,能不做些准备吗?
——党派之争。苏子清忽然给自己的不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么联想下来,闻人美也不那么讨厌了。
李瑁如今早不是手下只有一二人的小小参将,他是“天命所系”的大郑王,手握兵马二十万,坐享富庶之地,今后还会有更多能人或投靠或归顺,也就代表了会有不同利益集体的出现。
谁能得郑王的信任倚重多些,谁就更有权利。先来者占了先机,后来者想要分一杯羹,就自然而然会抱成团。——“天下岂能长久由一人独霸”——苏子清冷笑,他之立身全赖李瑁,只要李瑁还是这大郑王,就无人能分去他苏子清的权利分毫。可惜这个能叉腰笑的话不能与闻人美分享。
苏师爷拨了拨灯芯,目光在烛火跳动下有些闪烁,“既是闻人美推荐,不如顺水推舟、全了他这一份情岂不更好?陈平危多少也会感激于他,日后有了建树,也是闻人美识人之功,他在军中多些帮衬,更便于发号施令。”
很傻很天真的大郑王当即拍手称善,还赞师爷推己及人,“也只得师爷会这般为我着想。”说得苏师爷羞愧红了脸,李瑁还当他别扭,就没多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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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衬?闻人美心里苦笑。他本来想着借私下说话的功夫把事情办成,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