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哭丧着脸点头,吴邪继续搡着他的头。苏万闭上眼,恍惚中像是阿爸宠溺的搡他的脑袋,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眼里写着无尽悲戚。
“这就是他平常睡的床,吴叔叔,这两天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吴邪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瞎子的卧室,点点头。
“还有,这个……是他的衣柜,里面放着的是他平常穿的衣服,这边昼夜温差变化大,叔叔你可以穿他的衣服御寒。”
“嗯。”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没,没什么。”
苏万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挠挠头。与瞎子的习惯动作如出一辙。
现在的苏万十三岁,最开始遇见的瞎子,也不过是比现在的他大两岁。
吴邪拉着苏万坐到床上,看着这个有些紧张的小男孩,眉目微缓。他迟疑的问,“你和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倒是把苏万问住了。
苏万仔仔细细回想起他和养父生活的过往,酸甜苦辣具有,好不容易从黑眼镜逝去的痛苦中缓了回来,一瞬之间,又被吴邪一句话,轻而易举拉了回去。
苏万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我们……挺好的,就是阿爸他身体不好,会经常生病。我要出去上学,没法经常照顾他。所以……所以我不在的时候,有些人……”
苏万低垂着的头有了微弱向上的弧度,看吴邪始终和缓的表情,他咽了咽唾沫,继续说,“我还挺小的时候,会有别家小孩欺负阿爸是瞎子,拿小石头偷偷打他。后来我长大了,也就少了。假期,他会领着我去城里打工,给我赚下学期的学费。”
“他……身体是,因为瞎了,才变得不好,还是?”
苏万打了一个寒颤,摇摇头,“不,不是的。”他弓起腰,难受的紧紧抱住自己膝盖,瑟瑟发抖。吴邪连忙轻抚着苏万颤抖的背,不知自己触及了这孩子怎样的逆鳞。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许久,曾经让他懵懂的事稍见端倪,苏万依然是不懂,不太懂。可是他知道,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关于自己养父的一切,他都必须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小学三年级的夏季学期,苏万的心脏病复发,需要尽快进行手术。他和黑眼镜组成的小家庭,刚刚挺过母亲去世的痛苦,又迎来了黑眼镜永久的失明,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关键时期,黑眼镜在自己瞎之前,给家里攒下了一笔小小的钱,如今这笔钱款随着两人日常生活的吃穿用度已经用了大半,远远不够苏万做手术的费用。
黑眼镜和村民关系处的不错,大家知道他生活拮据,纷纷为他提供可以赚钱的法子,黑眼镜选了几个可以终日照顾苏万的活,同意了。他在让苏万休学和上学的决策间权衡许久,最终还是忽略苏万发病的隐患。送苏万去上学。
黑眼镜终日累的抬不起腰,短短两个月,竟然被他攒够了手术的一期费用。
他准备再忙活个七八天,立刻带苏万去做手术。
钱攒够后的第四天,苏万放学同小伙伴分别,一如既往蹦蹦跳跳回到家,早早在院外欢呼雀跃地喊着瞎子。
那时的他,始终叫不出一句阿爸。
苏万在院外咆哮声音并不小,他很有把握能见到每天一如既往见到的景象,黑眼镜似笑非笑的在门口屋里门口等他,做好了迎接他拥抱的准备。
苏万推开门,不见黑眼镜的踪影,母亲曾去世时的景象陡然闪现,苏万胆战心惊地跌回屋内,听见黑眼镜在微弱的唤他,“小万……”
苏万心里一紧,声音当场带了哭腔,“瞎子?”
“站在原地……别过来……你帮,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好不好?”
苏万脑子嗡的一声,强忍住身体的摇摇欲坠,他镇定自若的走到家中电话前,用稚嫩的童音给黑眼镜叫救护车。
瞎子在卧室的墙边倚靠着,留给客厅的他看见的只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从骨子里信服瞎子,所以听他,不去看他。
苏万走到卧室门前,与黑眼镜背靠同一堵墙,坐下了。办完了黑眼镜交代的事,先前的惶恐害怕笼罩了他,苏万哭着问黑眼镜,“喂,你怎么了?”
黑眼镜的声音缥缈而断断续续传来,进行着艰难吞咽,“……你,这几个月,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
苏万听不懂黑眼镜说什么,孤零零的抱着膝盖,他哭的更凶。
“我可能,没有办法让你过两天就做手术了,你再,等……等,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苏万,你答应我,一定再等我一段时间,撑到咱们能做手术的那一天,好不好?”
苏万擦着眼泪,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眼泪吧嗒吧嗒向下掉着,苏万小小的手摸上了黑眼镜落在门前的手,“你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受了点伤。别担心我……住院的时候,可能有一段时间照顾不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万点点头,连滚带爬站起身,到自家院门口张望起救护车。
黑眼镜被担架抬上了车,全程要求不要让苏万看到自己的受伤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