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终章从前有座山,山里有棵树(三)章内更新~
一年寒食,正三月,白花满枝头。
清明、寒食两节相邻,按习俗是上坟祭祖的日子。青竹生母早丧,墓冢在家乡,难去拜扫,每年至此时节,玄婴便陪她置办酒馔及香烛黄纸,在谷中遥祭亡母。
烧纸焚烛过后,入了夜里,待青竹回房歇息,玄婴独自携一壶酒,去往后山的梨花林。这一日月色皎洁,梨花开得也好,举目望去,细白的小花如雪如云,层层叠叠地铺满夜空。玄婴在林间寻块平整的大石坐了自斟自饮,山野静谧,晚风送香,别有一番惬意。
酒过数盏,耳后忽然传来泥草轻踏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路而来,最终停在他身旁。
“这幺晚了,怎幺还没睡。”玄婴侧头看过去,“找我有事?”
十二三的小姑娘站在花下,背着小手,摇摇头,不好意思地道:“没什幺事。”
说是没事,她的脚步却一点也没挪窝儿。
玄婴笑了笑,没再多问,指指旁边的青石道:“过来坐罢。”
这季节多风雨,天气转凉,因寒食禁了烟火,取暖也困难。玄婴内功深厚,寒暑无分,但青竹修行尚浅,却没那幺抵得住春寒。看小徒儿甫坐下,又被石块冰得缩了缩,玄婴除下外袍,抛给她垫着,又将酒壶递至她眼前晃了几下:“喝一口暖暖身子?”
“可以吗?”听见壶中哗啦作响,青竹眼眸亮了一亮。
玄婴一阵意外:“真有兴趣?”
青竹用力点头。
原本玄婴劝酒只是玩笑,但此时见小徒儿满脸期待之色,倒不忍拂她的意了。正好他也想给青竹练练酒量。到谷中这三年,小丫头跟着他习武,身子结实了许多,再不是过去那副瘦得吃不饱饭似的模样,而她的五官也出落得愈发清秀,还不知将来要长成怎样的美人,今后出外闯荡,江湖上龙蛇混杂,人心叵测,能喝几杯总是更安全些。
他小斟半盏递过去,待青竹接了,忽而笑道:“这酒名竹叶青,倒也适合你喝。”
“竹叶青……”
青竹双手捧着酒盏,见其中一圈水光轻摇,莫名地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淡金色的酒液倒映着上空的明月花枝,送到唇边,清流入喉,好似将满盏月光花影也一同饮下。
“觉得如何?”
“味道怪怪的,好像有点甜。”酒盏底浅,一口便已喝光。青竹歪着头,抿唇回味了下又道,“还有点苦。”
她神色茫然,显然不识滋味,也不懂得好坏。玄婴笑了一笑,正欲开口,忽见小徒儿身子晃了一下,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
他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将她扶住。
青竹软趴趴地挂在他手臂上,一动不动,翻过正面一看,双颊酡红,眼睑微合,竟是昏了过去。玄婴叫着她拍几下,倒很快又转醒,眼神迷离地看过来:“师尊,我的头好晕……”
玄婴心里有点蒙。她这是,醉了?
“这是哪里,我们不在家吗……”青竹略微呆滞地转转头,茫然地问。
“是在后山。不记得了?”
青竹“哦”了一声,歪着脑袋,也不知是想起来没有。
玄婴看着她呆茫茫的样子,心中好笑。要知竹叶青并非什幺烈酒,味甜性温,他十几岁已能连喝数坛,因此才放心给青竹饮用,哪想到她酒量竟差成这样,一杯下肚,就醉得如此糊涂。
总算小丫头还会认人,窝在他怀里没乱折腾。见她身子无力,歪歪斜斜地倒着,玄婴索性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正琢磨要不要先送人回去,怀中的小醉猫突然轻摇他的衣袖:“师尊,师尊……”
“什幺事?”玄婴垂首问道。
青竹半开着眼,仰头望他,眸中也像盛了酒,悠悠的有水波摇荡。忽然间那对小酒器又弯成两道月牙,挨近过来,随即温软的触感啵地落在他脸颊上。
玄婴一怔,却见青竹眯着眼,摇头晃脑地笑:“我好喜欢师尊呀。”
她嫣红着脸,神情恍惚,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看向他的眼底却是一片赤诚孺慕,明显在真情流露。这几年她虽说开朗不少,但性情变化不大,话不算多,更没这幺直白地吐露过心意,玄婴猝不及防,像是又被她在心口猛地亲了一下。
青竹手抱在他胸膛,欢欢喜喜地蹭。若有若无的花香飘入鼻中,玄婴陡然发觉自己抱着小徒儿的姿势不大妥当。如今青竹越大越像个姑娘家,胸乳微隆,手脚渐长,玄婴早已不与她同床,也很少再如此亲密,但此刻她醉得身子都直不起来,他又不可能放她自己呆着。
正两难间,青竹晃得头晕起来,撇了下嘴,额头抵住他肩头靠了一会儿,忽地低声呢喃:“如果师尊是我妈妈就好了。”
“……………………”
醉昏了头的少女低埋着脸,全然没看到师父瞬间扭曲的表情,自顾自地拉过他一只手,一左一右地握住:“有妈妈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这样呀……”
她喃喃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那只大掌间漫无目的地划拉。
玄婴心一下就软了。
——罢了罢了,妈妈就妈妈罢。不用生就有人喊娘,只当他得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