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没有他国使者需你招待,”季子不想见他,挥挥手让他出去:“你去西院找个叫孙武的义士,你们去施粥吧。”
“诺。”
伍子胥跟着个小吏去到西院,西院住了许多武士,眼下却见不着几个任英明,一片空旷之中,伍子胥远远看见有个灰衣男子卧坐在树荫下,支着腿,仪态慵懒,让他想起了他少年打猎时看见过的一只花豹。
男子二十六七岁,正拿了块白布慢慢擦拭着手中的短刀,他腰间右边挂着酒壶,左边系了个刀鞘,看着他们走向前,露出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意。
这是伍子胥第一次看见孙长卿,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们将结为最亲密的战友,同赴战争,共浴战火,在铁与血中一同战斗,用手中兵戈谱写出自己的人生战歌。
那时,整个天下都在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现在,小吏喊道:“孙大哥,这是伍大人,你们就一起施粥了。”
孙长卿打量了伍子胥两眼,站起身笑道:“我叫孙武,字长卿,兄台喊我长卿就行了,兄台怎么称呼?”
伍子胥笑地温文尔雅:“伍员,字子胥,长卿叫我老伍便可。”
按照周礼,他们见面时应该先互报宗族,比如楚国伍氏一族伍员。但孙长卿不知为何,不报宗族,伍子胥自然就随他这么说。
两人互相行了礼。小吏对两人道:“下官还有他事,先告退了。”
待他走了之后,伍子胥看着孙长卿手里的那块布,他有些不太确定“长卿,你是拿得女子的头油来养刀吗?”
孙长卿乐了:“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伍子胥笑地温文尔雅:“我闻到了一股头油的味道,还不敢确认。”
孙长卿把那短刀拿起来,在阳光下映了映,献宝道:“你看我养得怎么样?”
刀柄圆润,刀光锐利,刀身上裹了一层薄薄的油脂,伍子胥早就看到了,此时衷心赞道:“真不错。”
孙长卿眉开眼笑:“雨下了大半个月,我没找到专用的兵油,幸好,这头油还挺管用的。”
说话间,孙长卿看向伍子胥的佩剑:“唔——你这剑鞘,跟龙渊有点像呀,有人这么说过吗?”
伍子胥扬眉:“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那是,我……嗯?!”孙长卿脚步顿住了。
百年前,楚庄王聘请大师欧冶子铸剑,欧冶子凿茨(ci)山,泄其溪,取中铁英,作剑三枚。其中一剑,因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的七个剑池中,因此名“七星”,又因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剑意有如登高山而下望深渊,纹理深邃飘渺有如巨龙盤卧,是名“龙渊”,因此宝剑全名为——七星龙渊!
时至今日,天底下或许有人不知道周天子姓甚名谁,但他们却知道:天下之间有一宝剑,名七星龙渊。
孙长卿碰见七星龙渊,实在如饿狼见佳肴,色鬼见美人,那佳肴是龙肝凤髓,美人是倾城之姿。
孙长卿舔了舔嘴唇,小心道:“伍兄,能否借龙渊一观?”
“请。”伍子胥一笑,双手将龙渊递出。
“多谢!”
孙长卿双手接过,轻抚剑鞘,手腕用力将剑一寸寸拔出,但见寒光亮起,不可直视,弹指一扣,剑身嗡然似是龙吟之声。
孙长卿大喜,当即执剑试了几个剑招,身形若行云流水,剑势大开大阖。伍子胥在旁边眯起双眼欣赏。
留着长发,中原诸国人;说话略带齐鲁口音;剑招看不出来历,想隐瞒身份吧,但藏不住战场杀意,军中人。
身形,短刀、气度,有名家长期指点,出身世家;
齐鲁、世家、孙姓、从军。齐国四卿之中的田姓,有一只旁支孙氏——这就差不多清楚了。
剑招试完,孙长卿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扒出来来,将龙渊还回笑赞道:“真是一把绝世神兵!”
伍子胥也赞:“长卿身手不俗,真叫我饱了眼福。”
两人边走边聊,孙长卿显然心情极好,笑道:“得见龙渊,今日的白水我也能当甘酿喝。伍兄,你惹恼了季子吧?”
这话虽是询问,语气却很肯定。伍子胥叹气:“是,我做了件事,季子很是不满,长卿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惹怒了他啊。“孙长卿有种难兄难弟的感觉,安慰道:“你放心吧,季子仁厚,许多事都看不惯,只要不是什么大事,罚你两天就过去了。”
伍子胥觉得这不大可能了,这事能过去?我帮着他的一个侄子,杀了另一个侄子。
伍子胥轻笑:“过不过得去都无妨,季子怎么罚我,我都甘之如饴。”
孙长卿看着他通情达理的神色,倒拿不准这是不是反话,笑道:“季子这一忙起来,就容易动肝火,再者他毕竟老了,老人嘛,总是性子倔、脾气大,有的话咱们听听就过去了,犯不着往心里搁。”
伍子胥对他添了几分好感:“我知道,我一真敬仰季子,往日无缘相见,如今能为他做点事,我很乐意效劳。”
他想,季子要罚他,只消说“我不想见你,你离开延陵”,一句话就能让他彻底地颜面扫地。
但是季子终究仁厚,并不让他难堪。
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5章 施粥(修)
走到米库处,他们一人领了袋米扛在身上,回来行至半路,孙长卿见他神色如常,随口问道:“伍兄,累不累?”
伍子胥坦白:“没什么感觉。”
孙长卿绕开个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