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贴了噤声符,但寄无忧还是隐约担忧阿月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又刻意放低了声音。
“你说得对,都对。”老人干干地笑了两声,摇头时脖颈僵硬疼痛,似乎被压了千斤重铁,“如今我也是追悔莫及,才做此决定,将掌门之位交给你。”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怀恩掌心向外,做了个且慢的手势,问道:“你可知,今日的交接一事,为何我不选在山派内进行,而是挑了这外头的四海宴吗?”
李怀恩原本模糊的目光忽然清明起来,笔直注视着晚辈的反应。
寄无忧颇为不自在地移开眼,道:“是怕出事吧。”
李怀恩来了兴趣:“哦?你再多说说。”
“门派交接若是与师兄们私下进行,指不定就会重复你的老过错,搞得门派一通乱。”
听至此,老人的微笑之上,一双昏花的老眼渐渐锐利起来。
再疲软无力的老狼,都曾有过撕血咬r_ou_的年轻岁月。
百年以前,前一届掌门交接之时,阿月的生父贤王与李怀恩也为同门师兄弟,在门派内不顾颜面,为争抢这区区一个掌门印而杀红了眼,险些害得仙鸣山派四分五裂。
百年以后,又是掌门交接,又是同门师兄弟……难免李怀恩要为此提防。
寄无忧环抱双臂,继续道:“若是在四海宴上交接,他们就算当场撕破脸皮,也会有其他势力的修士帮忙出手阻止,不至于丢了谁的性命。”
“无忧,你……”李怀恩恨铁不成钢地叹出一口浊气,“哎,你说你这脖子上的玩意不是好好长着的吗?当初不好好修炼,下山乱搞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现在就算真想让你当掌门,就你这坏名声……也当不成了。”
他挑起眉:“所以真不是我?”
“怎么会是你这小子?当然是长卿来当了!”李怀恩昂首,捋了一把胡须,“只不过,现在得暂且委屈委屈你了,无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事后,爷爷一定都补偿你。”
委屈?补偿?
寄无忧往后大大退了一步,后背抵到了冰凉的门。
“等等,老头,你不会是想……”
老人忽然眼神诚恳地一亮,倚在椅中,请求般地仰视着他。
“你那项师兄一心想得掌门之位,若是长卿接任,两人必然又是一番争斗……但要是你来接任,分散了逐天的j-i,ng力,待他为你分神时,你就再将掌门之位交还给长卿,不就完美无缺了?”
他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里,险些没把自己呛死。
李怀恩是没经历过他前世遭的那些罪,才觉得他对付得了项逐天!
分散j-i,ng力……确实是可以分散,只不过分散完,他怕是尸体都凉了大半了!
“好小子,长大了,也该干点活了,我之后与长卿那边再解释一下,便算万事大吉了。”
“万事大吉个……”
“哎,粗鄙之言说不得,说不得。”
老人徐步走来,掰开寄无忧的掌心,硬是塞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玩意进去。
“掌门石印,你可拿好了。”
寄无忧一脸嫌弃地转了转这坨石头疙瘩。
“能不收吗?”
“写了你的名字,你就收下吧。”
说罢,李怀恩又朝他这里凑了凑,只怕隔墙有耳,轻的像是哑了声。老眸中冷光一闪,寒气逼人。
“项逐天如今修魔入心,长卿想法又太过天真,任我怎么说,也万不会杀他。你若是觉得合适,造成一些‘事故’,那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寄无忧抿了抿干燥的唇:“既然要下杀手,你为何不自己动手?”
“我何尝不想站出来,清理门户。只是我闭关多年,出关后发觉这峰中弟子早已被拢了人心,我尚且又没有证据,谈何亲自动手?再者,如今我寿元将近,只怕是……等不到动手的那天啊。”
寄无忧眯起眼,追问道:“你说将近?什么意思?你快死了?”
说完,只听一声闷响从他头顶传至两耳——挨了一记狠打。
李怀恩似乎是解了气,拍拍手,道:“修者求道,寿元将近,魂魄灰烬自然是归于天地之间,怎么能说是死了!不过我这一去,便正式交由你做一阵子掌门了。无忧,你比长卿头脑好,算是我这老头子求你……以后你想怎样都无所谓,只是这一次,万万不可再重蹈百年前的覆辙。”
语毕,李怀恩为了等那头的答案,不再开口。
寄无忧这时才注意到房中尚未开窗,粘稠的沉默在久不通风的密闭空间中逐渐弥漫,发酵。
他默默将移开的视线移了回来。这才发现,李怀恩的背竟是有些驼,嘴角苍白发青,为躯壳供给能量的寿元显然是出了大问题。
寄无忧叹道:“说真的,这也太麻烦了,万一出了差错,我丢了性命,可怎么办?”
李怀恩的眉皱出了两道无奈的弧度:“哈,你倒也开始惜命了?”
“倒还不至于惜命。”寄无忧自嘲一笑,眸光随着回忆向外淡淡发散,“只是……我也遇到了一个人,如果我死了,他肯定也得寂寞死,这样想想的话,命就还算宝贵了。”
一瞬间,李怀恩面露惊讶,转而又平淡下来,点头叹道:“倒是有理。”
“不过,等到事成之后,我想要一匹,不,两匹好马。虽然你可能没法亲自给我,但这两匹马你得找人先准备上。”
李怀恩原以为他是要拒绝,一听寄无忧又答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