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无忧点头应过,也没多想,便径直走过去推门上车。谁料等他哼着小曲,慢慢悠悠地坐上车后,转头一看,才发觉事有不对。
“怎么是你?”
寄无忧满心疑惑,皱眉问秦珅。
难道紫云天刚刚是在骗他?故意要将他和阿月拆开坐……?
寄无忧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恨不得天下人都是断袖的八卦脸。
也不像是那个人会做出的事。
“回来。”秦珅斜眼盯着他,“不觉晓让我看牢你,我才与你徒弟换了位置。”
那目光冷漠肃穆,像是带了刺,落到哪儿都疼丝丝的,硬是逼停了寄无忧离开的动作。
“我说,回来。”冷酷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寄无忧扫兴地抱起双臂,坐了回来。
他偷偷瞥了旁边的男子一眼,大概是因为马车里空间有限,斗笠从秦珅头顶移到了脑后,不再起到遮掩容貌的作用。
寄无忧不禁多看了两眼,更觉得秦珅模样长得当真凶——扬起的眼角尖锐如勾,一双黑眸毫无温度,静止般地,穆然望着前方,像是只荒漠上盘旋的猎鹰,时刻在盯梢着敌人的动静与声响。
秦珅本是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倏地一转,回望向寄无忧。
“怎么?”寥寥二字,简单问过。
寄无忧立刻移开好奇的目光,转而问道:“不觉晓要你看着我有什么用?她想留的不是阿月吗?”
问到这里,秦珅似乎是想起什么可笑的事,难得地勾了勾嘴角的弧度。
“她怕你带那小孩半途跑路,如果你不出席四海宴,仙鸣山派便要来找我们问不是了。”
寄无忧摊手无辜道:“我这不是正好好待着吗?”
行驶的马车微微有些颠簸,小幅的震动久久不停,似乎正在经过一片石子滩。
秦珅阖上眼,兀自开口道:“不过,你如果现在离开,不带那小孩的话,其实对你才是件好事。”
寄无忧不解地看了过来,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矛盾的话。
“我看人看了几千年,不会看走眼,你和那混血小孩……还是早些分开为好。”
寄无忧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多谢提醒。”
也许秦珅确实是出于好心,但对他来说——连动摇的必要都没有。
秦珅也注意到了他的态度并未改变,再次启唇,什么都还未说,就又闭紧起来。
他有些想笑,出于自嘲,但嘴角抽搐了几下,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什么看人几千年,这种胡话,他也好意思说出来?
一个人的日子,的确太久了。
他在仙界的诗词书画中不知出现过多少回,可这样一个不惧怕他,不另眼看他的友人,他却还是第一次遇见。
以至于他开始嫉妒,嫉妒他被另一个与之更亲密的人占有,夺走。
可是他心中又升起一种迷茫。
朋友之间,该有这样的感情吗?
秦珅僵硬的背部靠上车门边,不用斜眼偷看,他就知道,寄无忧颈后有一处漏遮的淡红印记。
刺眼的可怕。
***
那之后,同乘的二人无言地达成了默契,并不再提起那个话题。
车轮的滚动渐渐停止,片刻后,下仆为他们拉开车门。
“二位大人,请。”
寄无忧先一步跃下车,向后摆摆手,简单一句别过,便无视了身后复杂的视线,轻快地跑去寻楚九渊了。
举办四海宴之处并非富丽堂皇的宫殿或大宅,只是一处在远郊所修建的素雅庙堂,进入的修士个个都着素色单袍,似乎是恨不得将清心寡欲四个字写在自己脸上。
楚九渊刚一下车,也是左右张望个不停,一望见心中想见的那人,便抑不住嘴边微笑,迈步凑了过去。
寄无忧看着阿月好大一只扑过来,仿佛都能在他身后看到了一条摇摆的柔金狗尾。
不论外人说些什么,他都不会放手的。
寄无忧在人潮拥挤的正门处盯了会儿,手里攥着他一节发丝,轻轻扯了下。
“阿月,我们从偏门进。”
楚九渊一边微笑应过,拉过他的肩侧,徐徐迈开步子。
但有那么一瞬间,面容柔和清隽的少年忽然脸色一变,冷冰冰地回眸瞪向身后——不远处,一直玩着袖剑,用斗笠下悄然露出的双眼注视着他们的秦珅。
四目相对时所传递的讯号,显然都并不友善。
另一头,二人刚推开偏门,侧身进入,便听到宴席间传来一声嘹亮的骂声。
“寄无忧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