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拥着这遍体鳞伤的小身躯,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手铐和脚上的链子,眼神骤然一冷。
他本就不易让人接近,此时浑身散发出的冷意更是让人觉得这个消瘦的背影更加遥远,是一座永远不可触及的雪山峰顶。
“解开她的铐链。”
平静的语气,不怒不愠,却也无丝毫温度。
这话是对那几个跟在他和堪言身后的王庭的侍从说的。
几人也被容祁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给震慑到了,这个体弱多病却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容祁殿下原来也是有情绪的,他现在明显是在生气,尽管他就是正在生气,也依旧冷冷淡淡的模样,但那恼怒的火焰已在宁静的一汪深潭中搅起了一圈圈的波澜。
见这几个侍从在发呆,容祁皱眉,如墨玉一般的黑眸里顿时幽暗妖冶,似暗夜的幽兰,竟使得他苍白俊雅的面容被瞬间笼罩在一层致命的蛊惑中,绝美如斯,难怪,难怪连单于大人都……
“是……是!”在堪言的磨牙声中,这几个侍从背脊一凉,猛然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连连称是,赶忙上上下下将自己身上掏了个遍,二话不说将玉蛮手脚上的束缚给打开了,退回来时,已是满头大汗,觉得自己魔怔了。
玉蛮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手脚的重量没了,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轻飘飘的,好像被一团散发着馨香的温暖的云给接住了,一直紧紧皱着的整张小脸顿时舒展开来,嘴角轻轻地上扬,身子一缩,十分自动地往那温暖的源头挨去,两只手紧紧拽着容祁的衣服不放。
好舒服啊,玉蛮在梦里好像见到了昱哥哥,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模样,但是身量和影像还是和她幼年时第一次遇到的昱哥哥一样,身旁的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昱哥哥还是喜欢推开她,但是她就是死皮赖脸地非要和昱哥哥一起睡觉不可,昱哥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就爬起来跳到昱哥哥的那一面,面对面躺下朝他嘻嘻笑着,昱哥哥再翻身避开她,她就又爬起来再跳过去,周而复始,昱哥哥终于妥协了,玉蛮高兴地钻进了昱哥哥怀里。
被她抱着,昱哥哥好像很不自在,一整晚都僵着背挺得直直的,慢慢地慢慢地,昱哥哥累得不行了,总算睡着了,脸上却还是一副疲惫又无奈的样子,但是这一次,他终于任由玉蛮缠着抱着,再也不推开她了……
这熟悉的拥抱的感觉又像在梦里,又像真真实实存在着,玉蛮的脸动了动,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好似感受到了实在感,终于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嘴里含含糊糊地呓语:“昱哥哥,好舒服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昱哥哥”让容祁的背脊忽然一颤,原本要抬起为玉蛮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扫到耳后的那只手也忽然顿在了半空中,默了默,容祁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动作,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只是眼神越发的深邃,眸光越发的柔和,就连那淡漠的唇角也难得绽起了一抹少见的笑意,就连跟在容祁身边这么多年的堪言都要看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掉下来了。
容祁心疼地用自己温柔的手轻轻擦拭玉蛮脏兮兮的小脸,玉蛮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那些被链锁磨破皮又没有经过处理而化脓流血始终不曾结痂的大大小小的伤刺痛了容祁的眼睛,他甚至不忍心去看她的那些伤。
当年他始终不肯将她带走,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那个快乐地生活在狼群中的丑丫头永远不会卷入肮脏的残酷的人的斗争中,不会让她受伤,不会让她受折磨,不会让她像自己一样……
先前虽是他误人了她乌孙公主的身份,但将她卷入这场灾难中的,无可否认,是他。
是他做错了么,是否他不该贪心,甚至不该在那一天她从树上掉下,落入自己怀里的时候,就动了将她永远拥入自己怀里的念头?
“这个丫头,我要带走。”
容祁神色平静,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漠。
原以为要在墨折的手里带走一个人并没那么容易,没想到那几个侍从也只是微微一愣,脸上有些困惑,大概是想不通容祁殿下做什么要带走一个连单于大人将人带回后都将其忘了一干二净的小奴隶?看来容祁殿下是真的很喜欢那位乌孙公主?就连一个小小的乌孙侍女也能得容祁殿下的恻隐之心。
反正这个奴隶也被锁在那好些时日了,单于大人也早将这个人的存在忘了个干净。况且单于大人早有命令,除了带走乌孙公主,容祁殿下想要做的任何事都随他。
“是,殿下要一个奴隶,属下不敢阻拦。”几人十分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让开了一条道来,态度显然没有开始时那般嚣张。
看来堪言这个霸王还真不是用来摆设的,十分有震慑虎狼的作用。
堪言对他们的转变也十分满意,眉飞色舞地哼了声:“老子现在看你们几个孙子,觉得也没那么讨厌了。算你们运气好,否则你爷爷我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他***,看你们几个孙子以后谁还敢要你堪言大爷卸刀,定要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堪言推着容祁的轮椅,人已经走远了,那嚣张的声音却声如洪钟,挥之不散。众人纷纷低头,悻悻地了鼻子,也难怪别人说堪言力大如牛,横扫千军,但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一顿,可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轮椅一动,缩在容祁怀里的玉蛮就越发觉得自己是被云给接住了,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