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歌牵起了唇,“我把性命交托在你手上,自然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噗——”墨廿雪大笑不止,“那好吧,本公主也正想到处转一转。”
她粲然如画,朱唇明眸神采奕奕,洛朝歌趁着马车停下缓步下车,“这是第一站,北夜。廿儿,下车了。”昌繁的闹市里,他目光莹润,如亘古里便在的身影,白衣如雪拂袂而至,悠长绵远的呼吸,声声犹如在耳。
如果这个世上有千万个向她伸出手的人怎么办?自然还是只把掌心交给他。
她终于迈出了车门。
双脚着地的瞬间,差点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托着她纤细不盈一握的柳腰,鬓发如云下,眉眼盈盈宛似珠玉,她在笑着看他。然后却是娇嗔道:“靖王殿□□力真好,以后不许这么欺负我了。”
“这算欺负?”他莞尔,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公主登时满面腮红地将他推开,跺脚怒瞪。
取笑完后,他不再闹她,执着玉人的手,映着月光和灯光的影子而去。
十里的烟火霞盛,丝竹穿缀,笙歌迷绕。北夜的夜市也是琳琅满目,墨廿雪很快醉心此间,最后回去之时自然是满载而归。本来她也觉得自己还能再逛,还是自家夫君苦着脸色道:“廿儿,我已经囊中羞涩了,你别刚嫁来就这么败家。”
墨廿雪插着腰肢大笑不已。
两个人折返以后,墨廿雪便更累了,这一夜瘫在床榻上半点不想动弹。
幸得他也没有再来夜里骚扰她的清梦,这一觉还算安稳,他的手始终横在她腰上,只要她稍有异动,他便立刻会以仿佛是清醒的状态将她拉回去。但清晨墨廿雪起来迎接新年的第一日时,那个睡在她身后的男人却不见了。不知何故,她竟丝毫没觉得不放心。
新年了,她得包饺子呀。
第七十三章 半世fēng_liú尘埃定
洛君承和自家三哥在喝茶,桑树枯影里,小太子把盏言欢,“三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既然来找我,定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若不是因为父皇,便是因为我那位新来的三嫂,对不对?”
日光轻暖,温煦地映衬着他玉色的脸,洛朝歌低声道:“柚子,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即位之后,是放他走,还是杀了他。
洛君承也料到他一开口就没好事,自个儿悠悠叹道:“我便知道,三哥对这个问题总是耿耿于怀。但是你要明白,站在我的立场上,即便兵戎相见,你丧命我手,我也不该放你归于山野。”
这语气很笃定,也很尖锐。洛朝歌并未觉得洛君承说的有什么错,他才是这一国储君,携万民之任,他要留住人才,也要网住威胁。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会放过自己。
洛朝歌惘然,却不多说话了。
有人慌慌张张,脚步凌乱地闯入,将满园冬色光景带动地热分了起来,只是这人满脸愁容,进来瞧见洛朝歌也在,便踟蹰着有些犹疑。
这人是洛君承的太子洗马。洛君承与洛朝歌对望一眼,抬袖道:“三哥不是外人,说吧。”
这人方才挥汗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已然行将就木,龙体垂危,现下……”
他后边的话没说话,洛君承猛然地长身而起,披着大氅迅捷地冲了出去。洛朝歌攒着眉峰,也跟着起身,他看着比洛君承云淡风轻得多,可唯独在迈脚时微微踉跄了下,太子洗马欲上前搀扶,洛朝歌疲惫地挥袖,“我怕我去了,他死得更快,还是不打搅了。”
对于那个父亲,他没什么好指望了。
洛临不会想见他,此生此世,恩义就这么了了罢。
洛朝歌在外边找到自己来时驾的车,一路摇摇回府。但没等到过家门,宫里头却传来三声长钟轰鸣,一声,一声,一声,绵远空旷,悲哀沉浑。那是帝星陨落的悲兆。
里头忙活的墨廿雪,不知道这三声钟鸣代表什么,下人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她也没发觉。弄得满身面灰,她拍着两手粉面,听到门外的车马辚辚之音,欢喜地往外冲出去。洛朝歌形容颓靡,脚步乱了方寸,她眼一怔,突然愣在了原地。
“廿儿。”他看到了满身白面的墨廿雪,风似的上去将她搂入了怀里。
“朝歌……”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颈边温热湿润的液体流落下来,让她觉得隐约的惶恐和惊悸。她把男人的脊背搂紧,不肯放过一缕细风,“朝歌,我在呢,别,别难过。”
“我想过自欺欺人的,可终究还是做不到。”他不能狠心,不能对父子亲情说舍便舍,原来还是在乎的。只怕这么一滴眼泪。他从未流过泪,可今天破例了。
洛临走了。
墨汲对北夜的这位皇上还是惺惺相惜的,不由得面露悲愁,长歌当哭。最后对李公公颤声惋惜道:“这个洛临啊,居然就这么……朕以后还找谁一起垂钓啊。”
昔年烟波江上,一南一北两位皇帝私下会面,所有人都好奇他们说了些什么,其实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趁着月色在湖边钓了一宿的鱼。天明时洛临比墨汲多钓一只,墨汲的鱼的斤两却远超洛临,他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事隔经年,他一直想着再有机会,能与那个枭雄相对而坐,手持钓竿,兴味阑珊。
人死如灯灭,加诸在一个死人身上的所有,都成执念。墨汲除却这么喟然长叹,却不再想了。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春来后的江南,水乡绵软,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