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侯傅昀和容庭正陪在太后床榻边说话,太后淡淡应了傅昀的请安便不再多言,傅昀见太后冷淡轻蔑的神情后也并未觉得受了羞辱轻视,嘴角的笑意却越发盎然。他低头在太后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太后猝然瞪大眼珠,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容狰狞扭曲,恨不能立时将傅昀生吞活剥,太后费力抬手要去扯傅昀面皮,却被傅昀姿态悠然清闲地避开,朗声大笑几声告辞离去。
傅昀与她擦肩而过时,眼睛在她面容上转了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薛沉璧对傅昀无一丝一毫的好感,他纵容姜鸢颠倒黑白草菅人命,不堪为一个有血有肉胸怀天下的父亲,傅昀性格孤僻诡谲,薛沉璧觉得若再要同他共处,只怕恨不得将他打杀出去。
傅昀约莫是瞧出她心中不耐,郁郁寡欢领着侍从一瘸一拐走出泽福宫,清瘦的背影在风中显得颇有几分凄凉萧索之意。
容庭一手握住太后骨瘦如柴的手,一手则从贞嬷嬷手里的汤碗中不住舀上药汁,十分细心地送入太后口中。
薛沉璧向太后请过安,接过贞嬷嬷手中的帕子替太后细细擦拭起身子。容庭放下药碗静坐一旁,也无要离去的意思,薛沉璧心中煎熬,整理妥当后便退至一边。
太后被傅昀气得狠了,眼下还不曾回过神,张口欲言却发不出来半分声音,瞧着极是可怜凄楚。
容庭瞧了瞧太后又将目光流转到薛沉璧的面容上,眉心微皱,眉宇间颇为担忧:“玉姑姑的脸色看上去也并不好,竟同皇祖母的脸色有几分相近之处,可也是在泽福宫中受了风寒的缘故?”
容庭一言令薛沉璧骤然心绪明朗,她猛然抬头,仔仔细细将太后寝殿逡巡一番,终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株开得正旺的央止。
薛沉璧目光微微闪烁,却也毫无破绽:“旧伤还未痊愈又受了风寒,这才如此,多谢殿下关心,奴婢并无大碍。”
容庭眼神微凝,眼中倏地掠过一丝痛色,却迟迟不再开口。
薛沉璧觉得浑身越发不自在,却碍于太后病情不能开口辞去,只得压了一口气死命忍着,不过半炷香的时辰,容庭理理衣衫站起来,挺拔如松的身影在陈设古朴简明的泽福宫显得愈发清冽高大,半敛长睫道:“孙儿还需前去宣安殿同父皇议论政事,便就告退了了……”
太后长长吁出一口浊气,颇有些吃力地仰起头,在容庭耳旁附耳低声道:“快些去罢,你乃成大事之人,不必为哀家一个快被黄土掩埋的人费神。早些得到你父皇的肯定才是,万万不能让令姜氏为祸朝堂,哀家走后,大周和纪氏就交给你,日后不管你使出何种手段都要夺得那个位子!”然后又望向薛沉璧,干枯双手紧紧攥住容庭衣袖:“哀家不管你同恭仪和南阳是如何打算的,但只有一点你必须谨记,莫要辜负瑞玉……”
容庭闻言遥遥望向阶下长身玉立的薛沉璧,恬淡温婉的眉眼,小巧圆润的琼鼻,嘴角的弧度却有些漠然凉薄。她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慢慢敲打左手手背,那是沉璧思索时常常喜欢做的小动作,尚在前世之时,每逢她使心思捉弄姜鸢时便是如此,沉璧自己毫无察觉,他却是极为清楚地瞧在眼中。
既是如此,那么眼下她又在算计谁?
容庭心中苦涩之意顿时汹涌而来,直至前世他一举将南安侯府以叛国之名抄斩时,才得知姜鸢和父皇私下对她做的那些龌龊之事。君主承百姓供奉受万民爱戴,必须虚怀若谷,海纳百川。可纵观姜鸢做的那些勾当,容庭如今想起来仍是觉得遍体生寒,匪夷所思。姜鸢能在长公主府潜藏那样久,亦是靠得她主上的庇佑,才令沉璧死不瞑目。
姜鸢对沉璧用尽心机和手段,他一概不知,那日他命京都卫将姜鸢身上穿戴的凤冠霞帔尽数剥落,姜鸢哭哭笑笑半跪在泥泞的刑台之上,桃花面上的胭脂粉黛糊成脏污的一团,她似哭似笑歪头道:“陛下,陛下说过要好好待我,好好待我南阳的!天子一言九鼎,如今怎可食言!”
不是所有的是是非非都足以用几句不轻不重的言语一笔带过,也不是所有的虚妄悲欢都能够被一星半点的笔墨粉饰。年轻的帝王正襟危坐,眉目深寒,唇色却惨白,行刑官啐了口唾沫对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女子暴喝道:“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女还有什么话可说!竟然质问陛下,莫非是不想要命了?”
“殿下真以为她明白你的苦心?恐怕到死了她才看清殿下的自私冷漠……她到死都认为是殿下默许我杀了她……哈哈哈哈……南阳此生无憾了……”姜鸢甚至以为眼下还是在从前含玉宫,竟失口将他唤作“殿下”,若是她所言不假,恐怕沉璧此刻对他早已痛恨入骨……
容庭艰涩启唇:“皇祖母不必担心,孙儿自当铭记皇祖母的话。”
太后这一番话竟隐隐有着交代遗言的意味,想必是笃定自己再无几日可活,支撑不了许久。薛沉璧心中疑虑更盛,太后病重一事定然是姜鸢的手笔,若不是她识破姜鸢下毒手段,此刻早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