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阴阳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眸中黑幽幽一片,看着有些瘆人,“左执事何出此言?”
墨妄道:“当年你做墨家坎门长老时,被老钜子挑断一只脚筋,又残了双眼,清理出墨家,原本应该改过自新,不再做那被墨家所不容的事。可你利用完了老钜子的仁厚,还利用与申长老的同门之谊,让我们相信你真是为了墨家好,让萧家把宅基地建在坎墓之上,是为了保护坎墓。可你暗地里却与谢忱勾结,将墨家钜子的命格告诉谢忱,并查到了盱眙的墨氏,再与谢忱暗地里设局,故意让九儿嫁入萧家,为萧大郎冲喜……就为了引萧家入陷阱。”
孔阴阳脸色一白,“左执事,这只是你的胡乱猜度,可有证据?”
墨妄道:“那你为何要把墨九告之萧家,便说可以为大郎冲喜?”
孔阴阳脸色更是难看了,“小老儿已经说过,是萧使君指使我的。”
这种各执一词的说法,没有证人,多争论无异。孔阴阳听见至化帝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似乎也不太关心他们私底下都打什么肚腹官司,只想弄明白墨家钜子而已,于是他冷笑道:“再说了,墨九的八字命理,本就是墨家钜子,小老儿并没有胡说。萧使君对此早已知情,却未告之陛下,如今左执事反咬一口,以为就可以为他脱罪吗?也不晓得你们二人有什么勾结,打着什么欺骗陛下的算盘。”
墨妄盯着他,“孔老先生看错了,其实墨九并非钜子。”
孔阴阳又是一声冷笑,脸转向身侧的王婆子,“有接生婆为证,墨九八字人人都已知情,你们真的以为随便带一个人来,就可以骗过陛下?愚蠢!看来墨家执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怪不得如日中天的墨家会落到这步田地。”
对于孔阴阳的指责,墨妄并不生气。他笑看着身上发抖的王婆子,微微躬身,语气和煦:“王婆婆是盱眙的老人,也是墨家织娘的老邻居,您可以把九儿的出生日子记得那样清楚,不知还记不记得墨氏织娘……以前的事?”
王婆子被他点了名,脸色一阵青白,“不知大官人指的是什,什么事?”
墨妄微笑道:“织娘在生墨九之前,还曾有一个女儿。”
王婆子愣了愣,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微微错愕,“大官人也晓得?”
墨妄点了点头,“王婆婆说说罢。”
王婆子陷入了沉思,思考了一阵,慢慢说了一件事。
墨九她娘那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生得花容月貌,整个盱眙没有哪个未婚男子不想娶她为妻。但墨氏织娘眼界儿高,盱眙的儿郎都看不上,织娘的娘——也就是墨九的外祖母似乎也没有为她说亲的想法。但是有一天,盱眙人突然没有见着织娘了,听说是做错了事,被她娘关在了屋里面壁。几个月过去了,王婆子等人虽然都有些奇怪,但谁也没有想到,并未婚配,也未曾许人的织娘,其实是大了肚子。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着瓢泼大雨,织娘家有人来敲门,把王婆子请了过去。
去了织娘家里,王婆子才知道,是请她为织娘接生。
这件事后来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但捕风捉影的事儿,慢慢也就平息了。过去二十多年了,不仅盱眙早已无人提及,便是织娘的家里,也一直讳莫如深,从来无人说起半句。久而久之,若非墨妄提及,王婆子都不曾想起。
“可那个孩子……”王婆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不,她没有死。”墨妄像一个在堂上判案的刑狱官,他打断王婆子的话,然后对众人道:“织娘未婚生女,她娘怕这件事被人知晓了笑话,骗织娘说孩子死了,其实把孩子连夜送到了苏州方家,直到她过世,织娘也一直被蒙在鼓起,一直不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说到这个方家,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这织娘家出自墨家,织娘的外祖母曾是墨家的坤门长老,与方家私交甚好。于是,这个孩子被方家收养……也就是后来方家的大小姐方姬然。”
故事的背后还有故事,而且是一个久远而复杂的故事。
墨九静静听着,不啃果子了,只看向戴着帷帽静静而立的方姬然。
……她真是这个身子的姐姐?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五味皆有,复杂莫辨。
墨妄迎上至化帝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道:“这件事,连姬然师妹自己其实也一直都不知情,若非这一次她‘死而复生’,再回方家,恐怕这个秘密将永远石沉大海了。”
至化帝对这些故事本身不感兴趣。
他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萧乾,又对墨妄道:“可这与墨家钜子一事,又有何关系?你们凭甚么认定方姬然才是墨家钜子,而墨九却不是。”
这也是墨九与其他人共同的疑问。
事到如今,墨九已经不知道墨妄说的话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墨妄淡定地看着王婆子,沉声问:“王婆婆再想一想,织娘未婚生女那一日,是什么时辰?”
王婆子想了想摇头,“老婆子记得有这件事,可二十多年了,具体时辰却已想不起。”
墨妄点点头,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布条子,抖了抖,递到王婆子面前,看她懵懂的样子,晓得她不认识字,又把白布上用鲜血写成的生辰八字复述了一遍,然后将白布展示在众人面前:“这是当初织娘的母亲当年将方姬然送到方家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