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陈家小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每次聊到朱璇玉时,自家姐姐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一样。在这种时候,和陈婉柔是“自己人”的,是朱璇玉!那是一种自家人被赞扬时的骄傲和喜悦。
“姐,你可想过,父亲、大哥二哥知道此事会怎么样?!”陈家小弟那一肚子劝说的话竟半晌都说不出来,到最后只问了这句。
直到从陈婉柔房中离开,陈家小弟始终都是恍惚的。
他心中一向娇柔的姐姐竟是像变了个人一般,骨子里透出非死不可阻般的坚韧来:“我只愿与她白首。”
陈家小弟全线溃败,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当做全不知晓此事。
只是,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第三个。
陈家上下知道这件事,是两个月后,除夕时分。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这几年朱璇玉也是与陈家一同过的。团圆宴散去后,朱璇玉还能和陈婉柔一并守岁,待在一个屋子里牵着手,挨着头。
但是,这一年,眼看着家中里里外外都已经挂好了红灯笼,贴上了祈福的春联与年画,陈家老爷却突然大发雷霆,将陈婉柔关起来,并将她身边的侍女都调到了别处,整个儿换了一波新人。
府里上下惊疑不定,但没人敢打听这个。
就连陈夫人,听闻这些也只是默默垂泪,没说什么。
陈家大哥二哥,更是带着人去朱璇玉那,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此后,朱璇玉送去陈家的年礼被直接退回,人也未能进陈家大门。
朱璇玉在陈家门前,整整站过了除夕夜。外人惊疑不定的打量于她来说全不在乎,她只是想知道,陈婉柔现下如何。
“那一年冬天,是真的冷。”一直看到这里,已经做了三十五年鬼的朱璇玉终于开口,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自己,在这漫漫长夜中到底想了什么,心情怎样。反倒是这冷风吹拂的感觉,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让如今溯世的她还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陈家与朱家疑似决裂的消息不胫而走,陈家虽然没发话要与朱家作对,但朱璇玉的生意确实艰难了起来。
世事本就如此,朱璇玉与陈家交好,做生意时接触的人自然更愿意卖分面子。相反,生意本就难了,更不用说还有些落井下石的,甚至以为打压了朱璇玉便能得陈家好感的。
朱璇玉的日子不好过。
她不得不捡起前不久得的一个机会。那是一趟生意,要带商队出行,来回约莫半年。原本因为这一趟的风险太大,需要入蜀地,朱璇玉没有考虑。但如今,她却只能将它牢牢抓在手里。
风险大,收益自然是大的。
那一笔利润足以让她彻底站稳脚跟,凑齐下一步计划所需的足额银钱,彼时朱璇玉已经没办法再稳扎稳打徐徐图之了。
这一趟若是赢了,至少有能力去与陈家商谈。
但是……
三个月后,陈家收到了朱璇玉遇难的消息。
一直跟随朱璇玉的朱家忠仆沉默地将消息带到,一并来的是朱家所有家财,与一封书信。
信是给陈家父子的,是朱璇玉临行前写下。信中言辞恳切,更是将原本的计划都详尽地写下,还有几年中她经营发掘的一些商机。
但是,这是一封绝笔信,若是朱璇玉身死,才会送到陈家。信中末尾,在表明自己有诚心给陈婉柔好的生活的同时,也留了一句:“我与婉柔发乎情、止乎礼,世人皆看错,焉知非世之错?”
之后发生了什么,朱璇玉不知晓。
她已经死了,她的“世”中没有这些。她所知的,是她死后随鬼差走黄泉路,到奈何桥前,面对那一次在望乡台回望阳间的机会。
朱璇玉没有忍住,站了上去,可回望阳间,她看到的竟是郊外矮坡,一处漏风漏雨的小草屋中,她心中记挂的人坐在那儿,形容憔悴。
那一刻,朱璇玉整个儿冲出了望乡台,冲向黄泉路,想返回鬼门关,从那儿回到阳间。她脑中一片混沌,只余下对陈婉柔的挂怀。
值守在桥旁的鬼差自然不会放任自流。
但是,谁也没想到,朱璇玉身上竟还有功德护着,几个鬼差若是强行缉拿,还会被伤到自己的魂体,损伤修为。
当即,他们派了一人前往禀报此事,余下的将失了智的朱璇玉暂时围困。
对于再一次看这个场景的朱璇玉来说,其实她有些陌生。当时的她不知怎么就整个失去了理智,等再恢复过来时,已经到了忘川旁的亭子。
所以,这一次,她得以看到因为她身上的功德而不断后退的鬼差,然后看到一身白衣的女子轻巧一步便从远处到了近前,而她身后紧跟着的那名手执长木仓的人径直上前,仅用一只手便将发了狂的朱璇玉摁住。
那一众鬼差看到来人,纷纷跪下行礼,齐声道:“素文君。”言语中满是敬畏。她看得真切,鬼差们叩拜的,是神色淡漠的白衣女子。
“此子有两世功德,由我处理。”名为素文君的人只是轻轻扫了他们一眼,直接下令。
几个鬼差不敢二话,自然是齐齐应是。
紧跟素文君身后的人一抬手便揽起了朱璇玉,跟着素文君径直穿越那满是鬼火与残魂的黑草丛,几步到了忘川边。
直到到亭子里坐下,素文君看了眼仍昏迷者的朱璇玉,开口道:“南宫靖,将她弄醒。”
南宫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