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亲爹的,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却只怕未必如意。”
谢览虽明知她在玩笑,然而始终听了觉得碍了耳朵,心中闷塞,寒声道,“敢往本督内宅打算盘的人,只怕还未曾生得出来。”他停了一停,又道,“若果然有不怕死的,一刀斩了便是。”
杨眉打了个寒噤,将他推得开了些,“早听闻谢都督这二三年间杀伐决断,官威日盛,如今耳闻不如面见,小女甚是佩服。”说着便往门外走了两步,唤人道,“去东平那儿瞧瞧可得了,若拾掇好了,便把阿止抱过来。”
门外侍人应声而去。
杨眉呆呆立了一时,回案旁坐了,自己提壶续水,饮了几口。
谢览见她并不理他,只得自己续了水,一边饮着,一边从杯沿上偷眼瞧她,见她面沉如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时也摸不透她心思,只觉心中惶惑,竟不知应作何言语方不是错。
两个人正尴尬间,东平果然抱了小祖宗过来。
杨眉侧首瞟了一眼,吩咐道,“给谢都督抱过去。”
谢览只听她口气不善,却也不及反应,伸手接了那小人儿,竟是已经睡着了,小脸儿红扑扑的,鼻息匀净,粉嫩的嘴唇不时砸吧一下,仿佛在梦中吃着东西一般,可爱至极。他手里抱着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小人儿,立时生了无措来,只怕硌着他,挪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妥,只得抬了头,失措地望着杨眉。
杨眉歪着头瞧了一时,叹了口气,倾身接过小祖宗,初初入怀便有热乎乎的鼻息萦在自己胸间,她心中暖意渐升,便在熟睡的小娃娃面上挨了一挨,正待将他放在小床上之时,却听东平道,“小姐,小少爷今夜奴婢带着睡吧?”
杨眉回头瞧了谢览一眼,见他仍旧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更提不起劲与他作对,仍旧把小祖宗递还给东平,嘱咐道,“夜里惊醒些,不可叫他着凉。”
东平应了,自抱了小祖宗,向谢览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杨眉上前闩了门,往铜盆内注了滚水,拧了热帕子递给谢览,“好早晚了,洗一洗便睡吧。”说完自卸了钗环,梳通了头发,往枕上睡了。她闭着眼睛躺了一时,又起身往柜中另拿了一个枕头,放在自己身旁。
不多时便听衣裳窸窣之声,身旁被褥沉了一沉,她便知那人已在自己身侧躺下,她此时全无睡意,怕被他察觉,便侧过身,背对他躺了,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黑暗。
隔了好一时,听他在黑暗中轻声问道,“阿眉,你怪我么?”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怎的如此说?”停了一停又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当日将我留在建康,又命人送我去湖州,还千里迢迢赶回来补那亲事……却是我不识相了,没听你安排……只是就算在此处,也仍是被你那羽府守得跟个铁桶也似,说到头来,识不识相的,也无甚么打紧,结果总是一样。”
谢览立时便知他心中疑惑俱已成真,伸手握了她的肩,惶恐道,“北地危险,我不敢带你同去,至于湖州……也只有那里我才放心,阿眉,我——”
杨眉听得心中郁躁,打断道,“这些我都明白,不必说了,睡吧。”她一气说完又觉后悔,她对谢览知之甚深,她这一时口舌快意,只怕要叫他一夜难以安枕……想了一时仍是转过身去,往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宽慰道,“昨日听闻你还在剑南郡,算着要到明晚才能到锦城,赶路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必是累得很了,赶紧歇着吧。”
话音一落便觉他一双手臂铁钳也似,勒着她肩背,直勒得骨头生疼。她喘了口气,推他道,“你要勒死我么?”待他松驰了些,方展了一臂拢着他肩膀,柔声道,“睡吧。”
谢览这一路七八百里,路上至多是寻个驿站打个盹儿便又继续前行,只午时到了锦城方稍作休整,把自己仪容整得清白了才敢来瞧她,此时心神体力俱各消耗到了极致,整个人已呈强弩之末之势,如今被她拢在怀里,虽心中仍有不安,却总是抵不过汹涌的倦意,只恍惚说了一句,“阿眉,你莫怪我,我只是不放心。”便自昏昏睡了。
杨眉与他不过方寸之遥,听得十分明晰,便叹了口气,又在他肩上抚了几下,听他鼻息匀净,便知她所猜测半分不错,也不知这一路是怎样疾驰回来,竟把这等难以入睡之人累到这般地步。
她略略抬身,此时方得了闲心仔细打量他,见他虽然满是风尘疲累的神色,却远不似当日在建康分别时那般瘦弱,身形虽仍是清瘦,却有了清竹之姿,不似早前分别时那般弱不胜衣的模样……邵之剑所言半分不错,谢览此人,断无外物可夺其志,他只要心中安定,断无身外之事可扰他康健。
她暗暗叹了口气,自己那满肚子怨气也只能自己扯了随风散了,谁叫她当日眼瘸,偏偏瞧上这么一位呢?
她在黑暗中凝视他许久,恍惚便生了一点幻像,便觉这二三年间的隔阂如风中飞絮一般,一点一点的往窗外飘去了……她再生不出计较之意,却全无倦意,索性披衣起身,趿了鞋,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直往东平屋内去了。
东平刚刚躺下,见她进来,奇道,“小姐怎的来了?”
杨眉道,“瞧瞧阿止,他头回不与我一处睡,竟有些不习惯。”说着便往小床内俯身察看,那小祖宗正卷了一床小被子,睡得好似一头小猪,她一时失笑,在他面轻轻揉了一揉,放下纱帐,向东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