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大吃一惊,清晨她离开之时还烧得神志不清昏然睡着的那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睡了一觉起来,竟是烧退病好了?果然这新年一来,终于要时来运转让阿览恢复康健了么?
她还未琢磨明白,殿外便有一个小太监搀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黑裘金冠,身形极其瘦削,待他走到近处,杨眉便知那什么时来运转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谢览由那小太监扶着,走得极慢,然而春和殿本就紧凑,再慢也不过数步之间,便从杨眉身边擦身而过。杨眉只觉扑鼻一股子门外冰雪世界的寒意混着浓烈的药香直袭过来,心中顿生酸楚。
第101章包子皮馅
谢览行至御前,松开那小太监的手,将衣摆一掀便跪下行礼,却连身子还未伏下去,便被匆匆下来的梁帝拉住。梁帝双手扶了他起来,仔细瞧了瞧他那面色,皱眉道,“你病成这样还来贺什么岁?哪一年没个除夕的?就急在今年这一回?”
谢览轻声道,“也不全为贺岁。臣有事想请陛下恩准。”
有侍人抬了软椅进来,放在梁帝御座下首,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梁帝便朝那里指了一指,“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
谢览告了座,侧身坐了。
杨眉和谢瑜方才一顿嘴皮官司都是在大殿中央御座之前,只是两个人一立一跪。此时谢览这么一坐,那谢瑜便正好跪在他足边,杨眉站在离他远一点儿的地方。
杨眉自谢览出现便有些怔愣,回想了自己方才那一番做作表演,心中暗自庆幸他是此时才进来,要是再来得早些,只怕自己还未必有那面皮当着他的面儿豁出去与谢瑜撕比……
她虽明知此时犹在御前,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拿眼睛瞧他,也不知他那烧退了没有,如今面上瞧着仿佛没有什么,那一张脸却白得几乎透明,加之极其瘦削,初初看上去竟有几分骇人。杨眉回想了一下当日在燕京城里那个fēng_liú倜傥的那个拓跋府督,心中顿生悔意,只觉两个人明明互生爱慕,这一路却也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自己真的脑子不好使,直至今日眼睁睁看他消损成这般模样。
谢览本低着头坐着,察觉她注视,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杨眉见他那目光移到自己面上便不住皱眉,恍然想起方才用姜汁手绢揉得涕泪横流,一张脸早不知成了个什么格局——连忙背过身去,用手绢儿擦脸,刚抹在脸上便觉一股子辣意扑面,险些又要流泪,才想起自己拿的竟是那条姜汁手绢,顿觉晦气,又怕人察觉,只得把那绢子掩了,自伸了衣袖擦脸。
梁帝刚回了御座上,便见自己那甥女儿背着身,瞧那动作竟像是暗自饮泣的模样,心中对那谢瑜又生了几分气恨,便喝叱道,“朕与谢阁首有军政要务,你们俩还有甚事要说?无事便踏实回去过年!”
顾佑诚却不愿意,拧着眉毛道,“陛下有命,臣自当遵旨,只是谢家主污我女儿是假的,这口气臣却不能忍,谢家主今日若不能说出个道理来,难道果然当臣这两军都督是个好欺负的么?”
杨眉不由自主便朝谢览看了一眼,却见他只是低着头,目光不知落在脚边哪一处,对身周事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多少生了些酸意,便向顾佑诚道,“阿爹,谢阁首既来,想是有军政要事要说,怎好拿女儿家事烦扰皇上?”
她这段时日以来内心交煎,其实心中对此地生了厌倦,若不是对谢览无法割舍,只怕已经包袱款款跑路了。故而谢瑜说她是冒牌顾三,她心中一点惊惧一过,剩的竟是解脱的快意——早已不想再以顾三小姐之名活着,至大不过一死,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家。
所以也未曾有多害怕。
然而如今谢览就坐在离她不过三尺之外的地方,她那一点儿混不吝的戾气便再提不起来,无论如何,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被坐实一个杀头之罪,她一死说不定便回家了,只是要让谢览日后如何继续?
她这么一想,便又瞟了一眼脚边跪着的谢瑜,忍了一口气道,“今日虽过年,只是这位谢家主也是忍不得了,阿眉便奉陪到底,咱们去旁边暖阁候着,等舅舅这边公务事了,再来分证!”
梁帝对谢瑜攀咬杨眉是假冒一事全无半点兴趣,他这一日听他二人撕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早已十分不耐烦,此时听杨眉这么说,深感还是自己这甥女儿贴心,便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朕与谢阁首说完话再来!”
话音方落,谢览抬起头来,轻声禀道,“陛下,臣此番前来也是私事恳求陛下,陛下事忙,臣可明日再来。”
杨眉本想等谢览走了再与谢瑜接着撕扯,听他这么一说便不由自主拿眼睛瞪他。谢览却连瞟也未曾瞟她一眼,说完便低了头,静听旨意。
梁帝闻言一滞,见谢览一副面薄体弱的样子,怎好让他明日再来?也只得坐了,“既如此,那便都听听吧!谢瑜,你且禀来,阿眉又怎生不是阿眉了?”
谢瑜于此事所知其实十分有限,只是方才竹篮打水一场空,恼恨到了极处,热血上头才冲口而出,心中多少有些后悔,然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只得豁出去道,“陛下,顾三小姐早已为人所害,现在这个竟不知是哪儿寻来的冒牌货色,请陛下与王爷明察。”
顾佑诚嗤笑道,“我女儿是不是我女儿,我不知道,倒叫你知道了?”
谢瑜只梗着脖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