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没见,两人对视却真的仿若隔了千山万水,何知渺不说话,夏秋也沉静着。
就像此刻窗外的天色,清晰明朗又飘远不定。
何知渺暗哑着声音说:“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家。”
夏秋手撑在脸侧,难过地拨了拨头发,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很快的……我……”
“别哭,你看我们还是每天都能见面。”
夏秋点头,咕哝了句“我很想你”。
何知渺也想回应,说“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可是他不能,夏秋可以撒娇哭闹,那是因为有他撑着她的喜怒哀乐。但他不能示弱,不能让思念侵蚀肌肤。
聊了好一会儿,楼下传来声响。
夏秋一惊,本能地跑到门边把门锁上,坐回去时迎上何知渺的笑言,“别害怕,她是个很有趣的老太太。”
“可是——”夏秋小声说,“她穿了件男式风衣。”
“正常,每到夜色好的时候,她总要穿上那件衣服。”
夏秋好奇,“为什么?”
“那是她爱人的风衣。”
玛格丽特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杂志专栏的特约作者,她极其擅长写些男人之间的故事,大到权谋、野心,小到事业、情/人和利益纠葛。
说是全部来自于她听来和杜撰的故事,没有任何指向性或是讽刺意图,但不少民众还是愿意在茶余饭后,读上几分钟便拿来同名人一一对应。
难免得罪了不少人,生命处在流亡荒诞之中,可爱情却不期而至,玛格丽特太太去了南部小镇,对她这个人格外好奇的年轻学生,也去了小镇。
同一落脚点,却在年纪和背景上的差异分道扬镳。
玛格丽特太太那时候毫无婚姻家庭的需求,她独爱一个人飘飘渺渺在天地间,如同一颗种子。
到哪里都好,仅仅靠着馈赠就能发芽。
年轻学生小她八岁,连高中都还没有毕业,他喜欢她描绘的那个世界——雄性激素充斥着整个空间,博弈和较量不存在于彼此,只限制于女人。
对手多强,就该庆幸自己有多厉害。
玛格丽特也很喜欢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很喜欢从他的少年意气中找寻灵感。跟年轻的男孩在一起,她变得无所畏惧。他们能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他们可以彻夜不眠看谁先喝醉,可以卧躺星空诉说儿时的梦想,也可以兴致来了就躲到水底做/爱。
年轻的身体充满了求知欲,他什么也不会,可她什么也不愿意教给他。但玛格丽特脑子是清醒的,她从没有真正被充满过,只是她愿意由着他胡来。
探索了一次又一次,总算还是有点进步。
可玛格丽特却在这时穿上衣服,亲吻着男孩说:“你的暑假结束了,该回去上课了孩子。”
男孩戏谑十足,冷冷道:“我只想上你,不想上课。”
玛格丽特也不生气,只是笑说:“我需要走过千山万水,才能找到一个值得写的人。或许你会被写进故事里,或许我会让你成为一个悲壮的英雄,但我不会停留。”
男孩愤怒地袒露身体,硬生生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冲击,用少年最赌气,最原始的雄性征服欲去驱使身体。
在她耳边低唱:“我是你的王,你是该被征服的人。”
我是你的王者,你却不是我的奴。
我想让你臣服脚下,却又把你捧在心尖。
我进去了,才有真实感。
……
夏秋听得入神,为戛然而止的故事着急,“后来呢?”
何知渺顿了顿,说:“后来那个男孩回去上课。”
“啊?”夏秋惊呼,“怎么会——”
“飞机失事,他成了她故事里的最后一个主角。”
也是玛格丽特生命中最简单却最难忘的故事。
何知渺感慨:“其实玛格丽特不见得多爱那个男孩,很多时候的喜欢只是一时冲动,生理作用使然。”
“可是他过世了。”夏秋说,“断了后续。”
何知渺苦涩地笑笑,“惦记了一辈子的人,其实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再也找不到跟他的后续了,反倒看不开。”
夏秋说:“知渺叔叔——你今天很感慨啊!”
“嗯,我今天陪我爸去修墓了。”
“你妈……”夏秋改口,甜甜一笑:“妈妈好吗?”
何知渺心里一暖,点点头说“一切都好”。
随便聊了几句夏秋就该睡觉了,可她倒不过时差,又被玛格丽特太太的故事戳到心坎儿。她还在花园独坐。
不知是哪里来的情怀,夏秋竟然打开窗,突然哼唱起: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创痛的回忆。
……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什么。
爱情又是什么呢?夏秋边唱,边关了灯,边看人。
她知道何知渺也听得清,房东太太也在眯眼赏味。
夏秋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对柏拉图来说,爱情大概就是得不到的麦穗。
走在无法回头的麦田中,东张西望寻找到最饱满的那颗麦穗,却因前方总有更好的而一无所获。
这是夏秋儿时听过的爱情。
那么婚姻呢?亦是如此。
仍然是无法回头的一趟人生路,仍然是当年的少年,可是这次是砍一棵树,连根拔起的那种。因为有了“空落落”的爱情,所以趋利避害的人,学会了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