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草民原打算将这些编译好之后,教与几位殿下。不过可惜……”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如今这些,却是仅够殿下们看了。归乡后,草民还会继续编译此书,若殿下欢喜,草民便托人送来京里。”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翻着书,书页上涂改过不少次。有很多第一次用的词朱翊钧看不懂,不过边上一次又一次地进行修改,落到最后,倒是明白过来了——与大明朝现在用的算术书极为相近。
“徐先生……可有意继续留在京中?替朕教导几个顽子?”朱翊钧将书合上,捏在手中,并不还给对方。
徐光启苦笑,“草民现今哪里还有什么脸去教书育人呢?”他摆手摇头,“罢了,罢了。”
朱翊钧不以为忤,“白身自然教不了。但驸马都尉却可以。”他倾身向前,“徐先生,你愿不愿意做朕的驸马?”
徐光启长大了嘴,驸马?!作为读书人,他从未想过这一点。甚至可以说,所有的读书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成为驸马就必须连同家人一起辞官,太|祖定下的规矩,大明朝的外戚不得担当任何实职。爵位可以给,岁禄也能给,但实职万万不可。
为着这一点,历来大明朝的公主都是下嫁给平民。
以前徐光启是秀才,他根本就没往这上头去想。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努力去考取举人的功名,进而博个官身,好报答朱翊钧的知遇之恩。但现在一介白身的他,却是正好符合了驸马的条件。
不过问题在于,徐光启并非父母双全,还成过亲,有个儿子。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纪比朱翊钧还大上一岁。朱翊钧于嘉靖四十三年出生,徐光启则是嘉靖四十二年生的。而他的儿子徐骥,出生于万历十年。
朱翊钧现在唯一可嫁的女儿,只有万历九年出生的嫡长女朱轩媖。这门亲事要真成了,大公主过门就多了个比自己小半岁多的儿子。
从年龄上看,这一对老夫少妻可谓是乱了常伦。
徐光启算术学得好,心头一算,就犹豫了。朱翊钧也不逼他,“徐先生大可不必忙于离开京城,先考虑考虑朕的提议。若是觉得不合适,再另想法子便是。”此时他终于能笑得出来了,“朕务必要留下徐先生。”
“草民,有负皇恩。”徐光启躬身相拜,送走了微服出宫的朱翊钧。
回了宫,朱翊钧就马不停蹄地找来王喜姐和郑梦境,把自己的想法同她们说了。
郑梦境是头一个跳起来的,“陛下!媖儿可比徐先生小上那么多!这婚事、这婚事,怎么能成?若是传出去了,叫旁人怎么看天家?又叫旁人怎么看徐先生?”
她说的也正是王喜姐想说的。王喜姐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为着女儿的婚事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可临了却要这么定下,心里的那股子委屈劲就别提了。
朱翊钧扭开脸,“朕也是没办法。你们倒说说看,要留下徐光启,还有什么旁的主意没有?”
“让他进武职不行吗?”郑梦境急得一屁股在朱翊钧的边上坐下,见他将脸扭向另一边,用手给掰过来,“随便寻个由头,授个武职,让他去锦衣卫啊,东西厂啊什么的。难道行不通?这样,这样也太磋磨媖儿了!”
朱翊钧皱眉,“朕也不是没想过,可寻常武吏没那么大的权力,管不了事。徐光启要晋身也没那么容易,得从小官小吏往上爬。待朕能用他的时候,人在不在还两说。文官看不起武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王喜姐幽幽地道:“难道文臣就瞧得起外戚吗?陛下,武清伯同奴家的娘家不晓得在宫外受了多少白眼。陛下就能确定徐氏做了驸马后,不受人白眼吗?”
朱翊钧自然不能保证。但他这么做自有他的打算。他叹道:“你们心中所虑,朕也知道,也懂。媖儿是皇后的女儿,难道就不是朕的女儿了?莫非朕平日里有亏待了她?”
“皇后,徐氏曾为秀才,退一步说,此人曾为学子。而大明朝的公主从未嫁给过学子的,此举能开先例。这是其一。”
王喜姐点点头,先前朱翊钧一心想将朱轩媖嫁于高阶武职官吏,也同她提过这事儿。这点王喜姐却是能同意的。
朱翊钧见王喜姐面色稍霁,心里松了一口气。“徐氏于火器、算术上颇有建树,还懂西洋文,这一点上日后就能为朕所用。仅仅是皇恩并不足以叫人肝脑涂地,唯有联姻才能让人不得不为朕倾尽全部。”
郑梦境张嘴想说什么,听到朱翊钧后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眼泪不住地在眼中打着转,硬叫她咬牙不落下来。
“再说,人常言,老夫少妻更为恩爱。”朱翊钧浅浅一笑,“媖儿年纪比徐氏要小那么多,难道徐氏就不会见媖儿天真可爱而心生怜意?为着媖儿,朕也觉得是门说得过去的亲事。”
朱翊钧最后劝慰她们道:“人是朕亲自定的,徐氏子的为人你们在宫里多日也能品得出一二来。这样总比外头胡乱听人说谁谁好,就替媖儿定下来得更妥当些吧。”
“可……这也差的太多了。”郑梦境红着眼圈,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朱轩媖的好来,左思右想都觉得徐光启配不上。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身为大明朝的公主,朱轩媖身不由己。
不提本朝,只看开国之初。难道下嫁于功臣的太|祖公主们就不委屈吗?人都没见过一次,更提不上什么感情,是好是歹,都闭着眼嫁了过去。之后还改不得嫁,只能孤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