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毒,冯嬷嬷不敢声张,先悄悄地把自家小郎君叫到屋外同他说了。
钟蔚一听不得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钟家向卫十一郎下毒手,当即召来手下得力的部曲,命他将当日经手过卫琇饮食的下人全控制起来,预备一个个仔细盘问。
硬着头皮回到卫琇床前,满面愧色地同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全怪我约束下人无方,竟在眼皮底下出了这种事,一定严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卫琇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吃了发霉的梅条,本想把这事囫囵过去,可眼看着钟蔚要兴师动众,只得红着脸承认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吃了发霉的蜜饯。”
巧舌如簧的钟子毓第一次尝到了语塞的滋味,有心刻薄他两句,见他脸色灰败,受足了教训,倒也不忍心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回茅茨堂上课去了。
也不知是那“相煎何太急”着实厉害,还是卫琇这段时日夙兴夜寐四处奔波本来就亏了身子,不多时便发起寒热来,好在去医馆接人的下人也回来了,大夫诊视一番开了个方子着僮仆抓了药来。
钟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始作俑者,祸根是那包情意绵绵的梅条。她一听说卫琇身体不适便坐不住了,小声同常山长公主道:“我出去走走。”便出了茅茨堂,往十亩之间行去。
外头下着雪,下人们大多待在屋里不出来,钟荟一路走到十亩之间院门口也没碰上几个人,她穿着身不起眼的婢子衣裳,还戴了斗笠披了蓑衣,即便有人觉着有些眼生上来问一句,她只需报上苏公子的名号,随口胡诌个理由,下人们便也知道是外姓弟子的婢子奉命来办事,不多过问了。
院门虚掩着,钟荟在门口站了会儿,不知该不该进去——她占着身份之便,若是里头的下人盘问,只需说是苏公子派她来探先生的病便是了,可见了卫琇她又怎么解释呢?
正踌躇间,有个小僮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一串药包急匆匆地走过来,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有事么?”
钟荟认出来他是钟蔚身边的僮仆阿方,想来是兄长遣来照顾阿晏的,忙往旁边让了让道:“无事无事。”
阿方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回身又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这才将门掩上。
卫琇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门口响起脚步声,睁开眼一看,是方才出去抓药的小僮回来了。
冯嬷嬷接过药包去外头茶房里煎药了,阿方打了盆热水来替卫琇擦额头上的冷汗,想起门外站着的那个陌生婢子,对卫琇道:“卫公子,奴回来时见门口站着个小娘子,您认识么?”
卫琇一怔,猛地坐起身,捞起榻上的大氅往身上胡乱一裹便跑了出去。阿方在后头目瞪口呆,心道不是说卫公子病得不轻么?看这动作分明矫健利索得很嘛!呆了半晌才转身拿起伞跟了上去。
卫琇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院门口,推门一看,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雪片在斜风中翻飞,他仍旧不甘心,往横在院门外的道路两旁张望了一下,往左边追了过去,走到尽头的转角,果然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蓑衣下沿露出一片青色的裙角。
卫琇一颗心剧烈地跳起来,他往前疾走几步,想叫住她,开了口却发现没能发出声音来,站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道:“请等一等!”
那人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是个陌生的婢子,大约是钟府的下人。那婢子冷不防看见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人,先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时常出入钟家的卫公子,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不由困惑地道:“卫公子叫奴婢有何事?”
“无事。”卫琇看清了眼前人,眼神黯淡下来,脸上的笑意却还来不及褪去,连那婢子都觉出了他得尴尬,低头告了个罪匆匆离开了。
卫琇低低地道了声抱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冰冷。他急着追出来,自然没顾上穿戴雨具,脚上穿的还是室内的丝履,走几步路便被雪水浸透了,脚趾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卫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狼狈,心道一场误会罢了,只怪自己听风就是雨,到底还是心存妄念啊。
风雪越来越大,仿佛一场白色的风沙,天地间的色彩被慢慢抹去,道旁的草木上已经覆了层薄薄的白色,雪片前赴后继地往他脸上扑来,视野很快变得一片模糊。
卫琇迎着风雪伫立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正打算往回走,突然发觉似乎有什么将风雪隔在了外面。
他蓦地回过身,便看见她右手执伞,高高地举过他的头顶。
“卫公子,快回屋里去吧。”钟荟不闪不避地望着一脸茫然的卫琇,不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只是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卫十一郎觑了觑眼睛,仿佛在黑夜中待久的人乍见天光,良久方才慢慢地睁大眼睛。
他的眼尾深而长,眼形比一般人修长些,平素又总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此时一睁大,便显得圆了些,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钟荟抿了抿唇,脸颊上的笑窝更深了。
卫琇望了她一会儿,也笑起来,他也不问她为何会在这里,只是理所当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伞,往她那边偏了偏,看了看她肩头的雪和微红的指尖道:“冷么?”
钟荟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望着他摇摇头道:“你呢?”
卫琇也摇摇头。
“雪越下越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停,”钟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