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声持续了一会儿,似乎停了下来,她的心弦一松,接着便觉得颈侧有些痒,还有股难以言喻的凉意,她还没想明白就里,身体已经先一步警觉起来,不由自主地抬手一摸,触手软而凉滑,刹那间睡意烟消云散,“啊”得一声失声尖叫起来。
卫琇此时正醒着,闻声立即坐了起来,自卫家出事以来,他没有一夜睡得安稳,总是在身心累到极限时才能阂一会儿眼,而睡眠于他而言不再是黑甜乡,只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梦魇。
“蛇!蛇!”钟荟从小最怕长虫,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条蛇早被她甩落到地上,可她仍旧一边哭喊着一边狂奔,一见卫十一郎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惊鹿似地蹿到他身后。
卫琇定睛一看,不过是一条约莫半指粗的草蛇,松了一口气道:“莫怕,是无毒的草蛇,你瞧,那蛇头是圆的。”说着拿起靠在墙边的棍子,小心翼翼走过去,突然举棍照着七寸猛地一击,那条蛇痛苦地抽搐一下便摊在地上不动了。
钟荟才不管它有毒无毒,那盘旋蜿蜒之态只要想一想便头皮发麻了,哪里敢去瞧。
卫琇却是不明白,把死蛇挑在木棍上,转身对姜二娘晃了晃:“你看,已叫我打死了。”
“莫给我看!我见不得这个!”钟荟像是突然踩了烙铁,捂着眼睛跳脚道,“快扔出去!”
“扔掉多可惜,”卫琇道,“听闻蛇肉煮羹鲜美异常,你昨日不是还说鲤鱼有土腥味儿么?明日可以换换口味了。”
这一说不打紧,钟荟仿佛感觉那蛇在自己喉咙口扭来扭去,当即干呕了两下。只听卫琇促狭地轻轻一笑:“与你说笑呢,已经扔出去了。”
钟荟将信将疑,把眼睛翕开一条细细的缝,四下望了望,见那死蛇果然不在屋里,这才惊魂稍定,随即又想起方才颈侧被蛇爬过,手还摸上了蛇躯,赶紧取了清水来回洗,直把那一片肌肤搓红了还不罢休。
卫琇见她慌乱中鞋都没顾上穿,只着一双绣着兰花的足衣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也未披狐裘,忙道:“赶紧睡下吧,莫染上风寒。”
钟荟想到她方才躺的地方和狐裘上都被蛇爬过便不情愿躺回去,好在卫琇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我和你换个地方吧。”说着解下自己的鹤氅递给她:“若不嫌弃可以盖我的衣裳。”
钟荟道了谢躺下来,又问道:“这么冷的天为何会有蛇?”
卫琇想了想道:“大约巢穴在附近,许是我们这几日生火将地气熏暖了,故而违时出洞的。”
他这么一说钟荟又毛骨悚然起来,颤声道:“巢穴?难不成还不止一条?”
“莫担心,一个洞中只有一条蛇。”卫琇随口胡诌哄她。
钟荟又不是真的孩童,哪有那么容易轻信:“这却是于理不合,你定是在哄骗我,即便是真,你如何知道附近只有一个蛇洞?”
这话问得缜密,卫琇无言以对了,只好道:“你放心睡吧,我在一旁守着。”
“那怎么行!”钟荟立即道。
让卫琇整夜守着自己着实过意不去,可一想到暗处潜伏着一窝居心险恶的蛇,她又不敢放卫琇去屋子对角睡,左右为难了半晌,终于还是厚着脸皮道:“不然你把铺盖挪近一些吧。”
卫琇哭笑不得地将她的狐裘和下面垫的茅草拖到屋子中央,离她所在的墙角约六七尺,钟荟尴尬地红着脸道:“劳驾再近些......”卫琇又往她那儿一两尺,拿眼神问她。钟荟忝着脸道:“再稍稍近一些......”卫琇只好再往她那儿靠了靠,如是反复了几回,两人相距约莫三尺,钟荟也不好意思再叫他靠近了,翻了个身蜷起腿,面朝里侧躺好,把身上盖的氅衣裹裹紧,轻轻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便沉了起来。
卫琇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鼻端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香气,带点甜,不似他所熟知的任何香药,疑惑地思索了半晌,突然意识到姜二娘在山野中待了那么多日,什么薰香都该散没了。
钟荟担忧阿杏,半夜里又受了惊吹了风,上回病了一场本就没调养好,到了黎明时分只觉喉咙燥热干疼,浑身的骨头缝又酸又胀,手脚冰凉,后背发寒,心里便有不祥的预感。
卫琇叫她翻身的响动惊醒,睁开眼借着火光一看,只见姜二娘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心里一惊,道声得罪,用手背蜻蜓点水似地贴了贴她额头,只觉烫得吓人。
钟荟吃力地睁开眼,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道:“阿杏回来了么?天亮了?咱们该去林子里了......”说着便要起身。
卫琇情急之下按住她肩头:“你病了,今日就在此处好好歇息,哪儿也不去,我替你煎药。”好在阿枣做事周全,将她的风寒药也装了几贴在包袱里。
“可是万一叫人发现如何是好......”钟荟有气无力地道。
半晌无人应答,钟荟一看,卫琇已经提着陶锅出去打水了。
两人流年不利,背字走得很彻底,说万一就来一万,约莫正午时分,卫琇把药煎好了,去附近的林子里采野菌,钟荟刚喝完药,碗还没来得及搁下来,只听门扉一阵响动,她以为是卫琇回来了,一抬头却发现推门而入的是个背着竹篓的白发老翁,看样貌约有六七十岁,他身形矮小,背有些佝偻,穿着身脏得看不清颜色的粗布衣裳,见到钟荟一愣,随即咧嘴笑起来。
钟荟心中警觉,暗暗将卫琇留给她防身的短匕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