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已经被剧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拿希灵的话讲,就是他“少了半张人皮”。这话当然是言过其实了,和金婉心那个“六七分熟”有异曲同工之妙,陆克渊的确是损失了些许皮肤,但绝没有半张那么大——若真有那么大,那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他身体实在是好,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斑斑驳驳的开始结痂——对于他来讲,不化脓就是胜利,至于美观不美观,则是根本顾不上了。但伤势虽然有了好转,陆克渊却是越发的一动都不敢动——一旦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受伤的皮肤。那么血痂裂开,就等于是把他长囫囵的伤口又撕了开。
他这样半辈子刀头舔血过来的人,到了这时,都有了崩溃的趋势,当他和希灵单独相对的时候,他甚至像小孩子一样,哼哼的哭了起来。
希灵看了他这个脆弱的、没出息的可怜样子,脸上还冷淡坚硬着,心中却是恢复了火热的温度。
这温度曾经支撑着她跟着陆克渊跑关东。曾经支撑着她在失去陆克渊的时候独自支撑起一家小小的工厂,这温度已经远离她很久了,可是在这存亡关头,她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怕什么?”她正色对陆克渊说:“有我呢!只要你还是我的男人,我就绝不能丢了你不管!”
这是她的心里话,只要陆克渊还是她的男人,她就要对他负责到底;可如果陆克渊心里还想着金婉心,并非全身心的属于她,那就怪不得她冷血无情了。但是,后半句现在还不必说,这个时候威胁恐吓他是没意思的,现在她没了陆克渊不行,陆克渊没了她也不行。
陆克渊喘着粗气抬头看她,这个时候,他面孔青紫,嘴唇惨白,然而在希灵眼中,反倒有了点当年的影子。当年那个影子可是个好影子,让她看了他第一眼之后,就念念不忘的想要再看第二眼。
眼中还含着眼泪,但陆克渊却是咬着牙对她笑了一下:“我没事。”
“没事你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自家太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客气什么?”
“你还贫嘴!”
陆克渊伸手攥了攥她的手:“别总守着我,多给我留意着外面的情况。”
希灵用手指头一戳他的额头:“现在要拿我当老八使唤了?”
话音落下,陆克渊忽然低低的呵斥了她一声:“少他妈胡说八道!”
希灵这才反应过来——老八是被冷枪打死的,不得善终,不吉利。
然后,虽然觉得这么说有俗不可耐之虞,但她忍不住还是又问了一句:“现在又知道我好了?”
陆克渊力不能支的趴了下去:“一家的人……”
这话少了后一半,希灵看他没有把话说完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只蹲下来,拿了手帕去擦他额头上的冷汗。手抬起来,镯子顺着细手腕往下滑,露出了腕子上一道粉红的疤痕。陆克渊盯着那道伤疤瞧,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那些往事让他的大眼睛湿润了,他依然瘦得像只鹰隼,不过那点泪光给他阴鸷苍白的面孔平添了几分多情。
陆克渊不能坐以待毙,他让希灵出面,替自己发号施令。想象中的火拼并没有发生,发生的是接二连三的暗杀。他手下的老兄弟被一个一个的清除掉了,这让他认定了幕后的黑手是日本人——日本人在下很大的一盘棋,他们想要夺取的,并非几家赌场几家花会。
所以如今他的生意都还在,钱也都还在,只是得力的干将没了。他好比一只坐在正中央的大蜘蛛,余威尚存,可蛛丝断裂,让他没办法再灵活的掌控局势。
第202章烂姻缘(三)
何养健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抽出一点闲工夫,逗玉恒玩。玉恒骑着他的大腿面朝了他,仰起脸对他小声的说话,是奶声奶气的小嗓子,声音很好听,几乎有点“莺声呖呖”的意思,当然还是只黄嘴丫子的小幼莺。小黄莺嘴馋了,要向叔叔要点“好吃的”,何养健故意的逗他,先是不答应,等他悻悻的垂下头了,他才口风一转,又答应了。
玉恒高兴了。骑大马似的在他腿上颠了几颠。何养健说道:“谢谢,谢谢。”
他这是在提醒玉恒讲礼貌,而玉恒果然立刻抱起小拳头,对着何养健拜了拜,鹦鹉学舌似的说:“谢谢,谢谢。”
何养健支使听差上街,去给玉恒买了一些巧克力回来。玉恒有了“好吃的”,心满意足的溜回了他的小窝。现在他又得了一样新玩具,是一本儿童画报,画着彩色的动物。他不认识字,但是会看画。
何养健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他烟瘾不重。抽烟也是抽得心不在焉。想想自己的前程,再扭头看一眼狗窝里的小崽子,他心旷神怡,认为自己养活玉恒,其实也不算吃亏。表妹就这么一点骨血,落在了自己手里,自己如今给他一口饭吃,将来养活大了,他必能有他的用处。至少——他冷不丁的笑了一下——会给人洗脚。
何养健很少笑,尤其是不会自己被自己逗笑,但今天他是笑了。垂眼盯着香烟的火头,他也感觉有些意外。
正当此时,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起话筒一听,原来这电话是春美从家里打过来的,春美显然是没什么好气,但是因为爱他,所以语气还算客气:“达令,你和叔叔在一起都干什么了?妈咪刚从医院回来了,在家大发脾气,要你马上来见他呢!”
何养健并不想回去和金婉心正面交锋,但是是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