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着是否要再唤,帘子一掀,周奉掸着袍子淡道,“抬进来吧。”那小娇娘伏在榻上也不起身,也不言语,剪云忖他二人又吵嘴,忙命婆子把汤桶抬进,匆匆退去。
一时收拾停当,周奉步入内室,灵眉尚未察觉他进来,抱膝床上团团坐着,周奉一望,橘色灯火下,她发全披散下来,眸色朦胧,姿态楚楚,竟是越看越美,忽望见他,咬咬嘴唇儿道,“你不走也罢,只不准行那事。”
周奉凤眼上挑,“不准行哪事?”
灵眉咬住嘴,“你明知道!”
周奉一叹,“只你想便可,我想便不行,你竟拿我当药使的。”说的灵眉大窘,翻身躺下,不再理他。
终候到送行这天。
宴请并不在家,周奉定的金陵一家会馆,包下最好一个场子,又能吃酒,又能赏园,又能看戏,因着灵眉也去,那鹤来又是头一等的尊贵人,便并不叫别人,只单叫上曾与叶灵眉看病的李先生作陪。
鹤来无事,最先到了。
只见这场子厅堂不大,依水而修,吃酒在内,过了个屏风儿,观戏听曲却在水阁子上,虽布置装饰的俗气些,却也是个请客消磨的好所在了。
正无事观看墙上挂的字幅,听到门外唱喏,“周大官人到——”
鹤来整整衣冠,将一转身,却是一愣,再一顿,最后站定。
周奉将罩在灵眉身上的斗篷除下,递与剪云,剪云福个身,自下首站了,周奉扶灵眉站好,这才与鹤来打上照面,但见其一愣一呆,定定看向自己身后,不禁大为自得,想今日早先在家看到灵眉装扮,自己亦是被照的眼前一花,当下笑道,“这是你家嫂嫂,我那叶氏娘子是也。”
叶灵眉浅浅上前,微微一福,身上的嫩黄色仿制宫裙百褶千垂,她略挽挽手臂上淡绿流苏,轻声道,“见过贺公子。”
鹤来略收过心神,眼前女子身着一袭嫩黄宫裙,手挽淡绿流苏,如蝶翼般抚在身侧,发髻也梳成宫中流行的望月式,上佩明珠,一支步摇垂在额前,又是华贵,又是妩媚。这哪里是几日前濡湿青涩的青梅团子,分明是自己案前那画中人,栩栩地步下案来。
原来灵眉忆起那日在他卧室看到的图画,又思及病发时他的隐约言语,忖度自己或是像了那画里的美人,便裁了画中人一般的衣裳,学了她穿戴,其实也不是十分像,但鹤来早先并不知灵眉会来,又猛见她这样打扮,又有她二人相貌本来就又八九成相似,是以一下牵出多少心事,怔站于是。
这边叶灵眉也自细细观察鹤来,一双妙目看定了他,一时间两两相望,竟然无话。
他二人这样,却有一人大不痛快,就是周奉。周奉想,这小娘皮好没见识,还没这样看过我呢,怎么见到生男子就这样失礼,难道我生得比他差么!又见鹤来也是呆望,更是恼怒,回想起以往在灵眉面前屡赞其貌美人好,不禁大悔。
鹤来觉察到了,但见那位爷黑了面,忙拱拱手还礼,“贺某见过嫂嫂。”
灵眉却兀自未察,还紧盯着鹤来,心道这人好生厚颜,此刻装的如此这般礼貌,全无以往鬼祟,难道竟是双面人么?一时又想到周奉,对自己也是先君子后小人,厚颜无耻的索欢无度,不禁暗叹,难道世间男子便都是这般么?!
忽觉手腕上一痛,那周二捏紧了她,黑脸黑气,“娘子,你我过去坐罢!”
27. 龃龉
话说周奉几人分主客坐定,鹤来已回复镇定,极淡雅向灵眉道,“贺某未想嫂嫂今日也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些个。”
灵眉却哪有他老道,仍有些迟慢,眼儿大大的,一紧盯着他,她眸子本就纯媚,这样瞪着大大的认真看过去,更显得盈盈动人,周奉心里头猫抓一样,忍不住轻嗽一声。
其实也只是应的稍迟了些,灵眉忙道,“常听哥哥……”慌忙中开口,却是一错,那小娘面微一红,转头看了眼周奉,改口道,“常听相公提及公子,确是闻名不如一见。”
闻名不如一见!小娇娘声气腼腆,又有那嗓音娇甜,其实都是她自来常态,但此刻落入周奉眼中,却是故意扭捏,大有深意。鹤来如何不察,当下笑笑,对周奉道,“周兄得此佳人为妇,真福气也!”
周奉亦觉自己失态,忙正正颜色,与他回话。气氛方才缓和下来。
谁知那叶灵眉,因自度只有今一晚机会探寻鹤来,因此便一面细看,一面搭话,因此这头一遍三巡酒过,倒有一多半是她在与鹤来说话,一会儿问他缘何南下,一会儿问京里风土人情,确是话比素日里多出许多,不怪某位相公猜疑。
只听她接着方才话头又道,“上一回……”那周奉却不乐意了,皱眉拦她,“怎么一个劲的叨烦贺兄,”转向鹤来,“她久居深闺,见识浅了,听何物都是稀奇,贺兄莫怪。”
鹤来笑道,“无妨,嫂嫂想问什么,但说。”
灵眉好容易问到关节处,正恼周奉拦阻,见他这样说,重鼓鼓勇气道,“上一回公子说我像一个什么人,没大听清,不知是谁人?”忍到这时终于问出,她本性极羞怯的,却是脸红心慌,忙掩袖遮掩。
周奉见她藏在纱袖里的小手微微发抖,皱紧眉头,脸色却淡漠了些。
鹤来倒一派大方,从容道,“哦,原是这话。嫂嫂确似贺某认识的一人,”微微一停,“那位是极尊贵的,乃当今圣上的妃子徵央宫莲妃娘娘。”说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