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宗离与慕知元对几而坐,几案上的瓜果茶点原封未动。
慕知元静默不语,端木宗离知他今日定是有事相告,静静陪他坐着,不发一言。
许久,慕知元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用丝帕包好的玉镯,递给端木宗离,神色有些歉然:“本来不想麻烦王爷,可是在洛京我也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
端木宗离接过镯子,见这白玉镯光滑通透,精雕细琢的刻着极为繁复的花鸟图案,显然出自名家之手,问道:“这镯子可是云笙母亲的?”
慕知元知道端木宗离乃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析辩揣度自是擅长,毫不意外,点点头:“这些天我一直惶遽不安,总是担心云笙的身世被揭穿后她会有危险,如今在这世上能护她的,唯有王爷你了。”
端木宗离默默倾听,面上神色沉静,沉默不语。
慕知元连忙说道:“我知王爷为难,并不想让王爷与陛下作对,只是希望王爷看在与小女结识一场的份上,能护得她性命,让她安然的度过这一生。这孩子性子执拗,始终放不下仇恨,我知道,这血海深仇是没几人能够放的下,可是以她的实力如何与陛下抗衡?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作为父亲,我总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送死啊。”
用丝帕细心的将白玉镯包好置于袖袋之中,端木宗离看着这个为了慕云笙抛弃前途,一生潦倒的老人,冷寂的心不禁一热,说道:“爱护云笙的心,我和慕先生是一样的,请您尽管放心,只要有宗离在,断不会让人伤她一丝一毫。”
慕知元见他给出如此承诺,不由欣喜动容:“云笙能得王爷相护,我也就放心了,如若上天垂怜,她与王爷能有一份好姻缘,待云笙出嫁之日,您便代我将这镯子给她,前路难测,也不知我能不能等到喝她的喜酒。”
见他伤感,端木宗离更无法告诉他,慕云笙与自己将来的姻缘亦是渺渺无望,心中痛疚至极。
命人换了一壶新茶,待仆从退下后,为慕知元重新沏了一杯热茶,双手奉过诚挚道:“慕先生当年亦是一腔热血的有志男儿,这些年为了云笙舍弃了荣耀富贵,宗离感激钦佩。”
慕知元抬双手接过青瓷茶杯,不在意的笑笑:“我倒不稀罕这些虚名浮利,只是现在放眼朝中,竟无几个真心为国又能堪当大任的能干之人,心中有些惋惜罢了。”
谈到此处,神色瞬间有些郁郁:“我当年帮扶陛下,并不完全是因为和他的结义之情,陛下虽处事狠辣,但雷霆手段、果断决绝。忻王爷为人太过温善,如他承袭大统,朝中那些奸佞宵小只会更加得寸进尺。”无奈苦笑:“却不曾想,陵江水患,陛下也牵连其中,我一步错步步错,直到陛下登基之后下旨剿灭忻王府,我才真正后悔了。”
想起正是由于自己不遗余力的保住李熤的太子之位才间接导致忻王府灭门,慕知元不禁双目含泪懊恼不已。
端木宗离宽慰道:“人世间的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先生不必太过自责。”
见慕知元对朝中之事颇为有兴趣,有意的引开话题,问道:“先生对眼下朝中的各项政令,有何看法?”
慕知元也不避讳,说道:“自王爷与天淄国一战,东夏百姓们总算是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然陛下重武,赋税徭役越来越严苛,如今民间是苦不堪言。若长年不得改善,恐百姓们终有一日不堪重负,引起动乱。”
文阳王微一凝神,问道:“以先生之见,该如何才能使民心安定?”
“既承见问,在下也就直言不讳了,民之所求无非是饥有所食,寒有所衣、学有所教,陛下在繁华的洛京自然是看不到底层贫苦子民为了一口粮食卖儿卖女的凄惨景象和那荒山野路边无衣无食的孤老幼童。
陛下的心里只看得见雄师百万,烈烈战旗,然而攻城克隘迫使他国臣服又岂是兴国良策?当年陛下兴兵天淄失利,致使我东夏三城百姓被屠,七万金羽儿郎埋骨他乡,后虽有王爷收复失城,惨烈战况却令江南百姓至今仍心有余悸。”
慕知元苦笑道:“现今国库空虚,朝中良将亦皆已年迈,年轻一辈有将帅之才的又是寥寥无几,陛下才打消了对天淄和北齐开战的念头,这些年朝廷亦一直在寻觅提拔良材,只怕过不了几年,陛下开疆拓土之心复燃,内忧外患之下东夏还是不得安稳。只盼朝中多一些有识之士,正本清源,让东夏的子民能丰衣足食,太平安稳的过日子。”
端木宗离若有所思:“减轻赋税让百姓们得以温饱,使之富裕并授以才学,先生所见亦是宗离心中所想。小王虽为武将,也不愿这天下哀鸿遍野、四处狼烟,保疆固国也当以伐谋为上,伐兵为下,陛下若真起逐鹿之心,宗离定当竭力阻拦。”
慕知元有些欣喜有些意外,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王爷年纪轻轻却能看到立国之根本,惊世之才果然名不虚传,更难得赤胆仁心,东夏能有王爷这样的人物实是黎民百姓之大幸。”
端木宗离推手为礼,淡然道:“慕先生谬赞,今日与先生推心置腹的一番详谈,宗离对先生的人品才略亦是钦佩不已。”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两人开怀畅谈治国之道,竟觉得十分投缘,慕知元对端木宗离亦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