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扛过来的,”陈朔把脸偏向另一侧,声音带上哽咽:“他在这里住院,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没有家人吗?”
话一问出口元一平就后悔了,唐庆宇这样的情况,也许早就和家里断绝来往了。
“没有,”陈朔回答:“他说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出去打工,出工伤死了,他只有一个n_ain_ai,在湖南老家。”
“他喜欢他一个好朋友,就是要结婚的那个,不过那人是直男,前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的,叮嘱我说别把他住院的事情告诉那个人,他怕那个人知道了他的性向,朋友就没得做了,“陈朔的目光落在icu紧闭的门上,凄然一笑:”这个胖子,也太惨了。“
他笑完,两行泪又流下来。
元一平看着陈朔那两行泪,想起那次他和梁与仪请王渊吃饭,唐庆宇也来了,那会儿他还是个猛一看有些油腻的胖子,几乎可以说是谄媚地凑在王渊身边,一会儿帮他倒酒一会儿帮他挂衣服。后来这个胖子央求元一平,别把他是gay的事情告诉王渊。
现在胖子变成了瘦子,变得帅气潇洒了许多,付出的代价是生命时日无多——可他还是不敢让王渊知道他的心意,甚至连自己的性向也不敢袒露。
他要抹杀掉自己汹涌滔天的爱意,也许——在他爱上王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他所有的痴情和期待,都必定是绝望的。
元一平又想起见唐庆宇的最后一面,在那家唐庆宇曾经工作的酒吧里,他笑嘻嘻地说“你们俩也别光吃饭啊吃完饭干点别的”,那样活生生一个人,现在无声无息地躺在icu里,他从清醒到意识模糊的分分秒秒里,会想着什么呢?他会后悔吗?后悔没有向王渊表白自己的心意——又或者,他会很孤独吧。
熟悉的无力感袭来,元一平紧紧抓住陈朔的手。
第四十九章
元一平和陈朔在icu外坐到了早上。
八点多,一位很年轻的女医生进了icu,没多久就出来了,看着两人问:“谁是家属?”
“我,”陈朔站起来:“他怎么样了?”
女医生锁着眉,没直接回答,只说:“你跟我来一趟。”
陈朔拍拍元一平的手背,和女医生走了。
昨晚元一平来得仓促,身上穿得少,陈朔怕他冻着,就把外套夹克脱给他披在身上。陈朔刚走,他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唐庆宇的手机,“来电人”后清清楚楚两个字:王渊。
元一平不知道该不该接,更不知道接了该怎么说,只能手足无措地攥着那不停振动的手机。几十秒后王渊挂了电话。然而没过两分钟,又打过来。
王渊不知道唐庆宇生病,那他大清早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好在这时陈朔回来了,元一平把手机递给他:“是王渊,就是唐庆宇的那个‘朋友’——我和王渊是校友,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见过唐庆宇。”
陈朔脸色灰败,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接起了电话。
“……我不是唐庆宇,我是他朋友。”
“他病了,现在没法接电话,你如果有急事——在广州,广州第八医院,”
“他的情况很不好……你想见他就快点来吧。”
陈朔挂掉电话,沉沉叹了一口气。
元一平轻声问:“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陈朔看了元一平一眼,然后低下头,痛苦地闭上了眼:“他的肾衰竭很严重,淋巴结肿大也加剧了……大概就是这两天,让我们准备好后事。“
“准备好后事”。十年前,这样的话,元一平已经听过一遍。
几乎是形成了某种条件反s,he,元一平狠狠打了个寒颤,他抓住陈朔的手,陈朔的手和他一样冰凉。
“陈朔……”他低声唤道:“我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死亡这件事十年前他们一起经历过,没想到十年后,又要一起经历一遍。
“我在呢,”陈朔攥紧元一平的手:“一平,你别怕。”
下午一点过,王渊到达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
他身上本该笔挺的衬衣西裤已经变得皱巴巴,大概是从办公室直接赶过来的,他手里甚至还提着公文包。
“唐庆宇怎么了?!你说他——艾滋病?!”王渊抓住陈朔的胳膊:“怎么可能?!”
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红通通地像一只狂怒的狮子。
“他是八月确诊的,没有告诉你,”陈朔顿了顿,说:“具体是怎么被传染的我也不知道。”
“他人呢?!我来跟他说!”
“现在不是探视时间,而且,”陈朔后退一步,哑声说:“他已经昏迷了,医生让我们准备后事。”
这话一说完,王渊就不动了,像一团热蜡被瞬间凝固住,他直勾勾盯着陈朔,好几秒之后,问:“你刚刚说什么?”
陈朔没回答。
元一平以为陈朔会把唐庆宇得艾滋的原因告诉王渊:在某一次不安全的性关系中被传染了艾滋。然而陈朔到底是遂了唐庆宇的愿,他说他也不知道唐庆宇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可王渊能接受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昏迷不醒大限将至,他甚至还不知道唐庆宇为什么会被感染艾滋,就要为唐庆宇准备后事。
他能接受吗?
然而王渊没再说什么,他去了一趟护士站,很快又回到icu门口,沉默地站立着。
元一平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