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叶钧耀给的地址,他和金宝去找前任户房司吏刘会的家。
对于这么一个只听过没见过的人物,他从前没有太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这家伙下台之后,新任司吏赵思成竟然给堂堂歙县令引来了一个大麻烦,他也只能走这一趟。当然,如果此人因为侄儿刘三卷进那桩深不见底的案子,由此受了牵连后就恨他入骨,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可不会饮鸩止渴,只为解决今日危机,就给自己日后找麻烦。
按照明初的制度,从知县以下,所有官吏不允许住在衙门之外,官有官廨,吏有吏舍。但歙县衙门并不像府衙那样宽敞,吏舍并未完全纳入县衙的范围。为了进出衙门方便,县衙属吏的吏舍大多在县前街和县后街、横街一带,可刘会家却是个例外。
此人家住县城和府城之间的德胜门外新安驿。当初歙县和徽州府还是府县同城的时候,这里曾是进出府城的要津,即便如今也依旧热热闹闹,铺肆林立。所以,汪孚林脱去了秀才的招牌襕衫,和金宝都是一身布衣打扮,穿过小巷坐在刘家对面那家米粉摊上,看上去就和寻常邻家少年似的毫不起眼。
为了不引人注意,汪孚林还特意嘱咐金宝,把那声招牌的爹给收起来。
那米粉摊乃是一个长相寻常,三十出头的妇人操持,只见她时而麻利地收拾碗筷,摆正桌凳,收钱结账,时而烫粉开汤放佐料,手脚极快,生意也红火。不消一会儿,汪孚林和金宝面前就一人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凉拌粉,炒制的酱料一拌,上头撒了青翠的葱花,汪孚林更是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几滴花椒油,加了姜汁,三两口下肚只觉得鲜香麻辣,唯一遗憾的就是少了点大红的辣椒。就在他一气下肚小半碗之后,突然只觉得旁边有人碰了碰自己。
“爹……你看那边!”
金宝情急之下差点露出破绽,好在收得快,汪孚林也就只瞪了他一眼。他抬头望去,就只见刘家门口多了几个皂隶打扮的汉子,头前第一个人一脚踹开了院门,继而就扬声叫道:“刘司吏,别躲了!堂尊还没审结你这案子,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若来个充军,弟妹不得哭死?”
“是男人的,就别当缩头乌龟!”
汪孚林听到这乱哄哄的笑骂声,情知是有人落井下石,登时聚精会神看了过去。
而这时候,米粉摊上的妇人亦变了脸色。知道这些家伙回头若是没收获,那就必然会来找她的麻烦,她把钱箱里头的铜钱一把全都抓了放在怀里,竟是连这摊子都顾不上,就悄悄溜了。倒是几个在这里吃东西的食客胆子大些,但也无不闭紧嘴不敢吭声。
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一个人影抄着条凳冲出了刘家院门,看年纪还不到二十,却是怒容满面地回骂道:“什么充军,谁说老子有罪,老子是瞎了眼,这才被刘三那个小王八蛋给害了!老子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你们真要把老子惹急了,杀人放火老子都能干出来!”
第三十五章你甘心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年轻人出话来却尽是痞气,竟是把那十几个找麻烦的皂隶给镇住了。
可为首的人也仅仅是最初稍稍愣神了片刻,随即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来刘司吏到现在还以为是从前哪!杀人放火?单凭你这句话,就足够进班房的!来啊,让咱们的刘司吏明白明白,这歙县城里拳头最大的地方是哪!”
只见刘会操着条凳左支右挡,可他虽有一把力气,却哪里比得上这帮素来以卖力气过活的白役,不多时就被人抢去了条凳,打翻在地。混战之中,他也不知道遭了多少拳打脚踢,最后被人拖起来的时候,整张脸已经肿胀青紫,根本就不成样子了。
那为首的家伙这才拍拍手上前,捏着他的下颌,一字一句地说道:“怎样,真进了班房,那可就真的是死生都由不得你了!六房里头那些和你交好的人也只能保你一时,这可是大宗师雷霆大怒要堂尊查的案子,他们已经帮你拖了半个月,你要是不识相,赵司吏回头就可以撺掇了堂尊明日继续审,到那时候你可别哭天抢地!”
鼻青脸肿的刘会死死瞪着面前这些虎狼之辈,一颗心已经沉到了无底深渊。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放了我家相公,钱我都给你们!”
随着这声音,一个青帕包头的少妇跌跌撞撞出现在众人跟前,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手中用帕子捂着什么东西。见这情景,立刻有个白役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她手中那包东西,随即便又惊又喜地嚷嚷了一声:“头儿,是银子!”
有了银子,十几个白役顿时再也顾不上刘会,随手将其往地上一扔,立刻上去分起了银子。为首的中年人拿了一块最大的揣在怀里,这才不怀好意地扫了一眼那浑身发抖的少妇。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远处似乎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嚷嚷了一声:“赵五爷,这边,我看到这边有人打架!”
一听到赵五爷这三个字,一群皂隶登时起了骚动,为首那人也不纠缠了,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其他人勾了勾手:“得了,今天看在弟妹的份上,再给咱们的刘司吏宽限三日。三日之后,要是不拿出五百两银子来,你就等着充军辽东吧,走!”
一帮人离去的时候,还有人意犹未尽,冲着米粉摊的几张凳子泄愤似的踹了几脚。眼见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伙都走了,汪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