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想到一个人,也是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她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靳学衡的声音像自言自语。
“那时我才十岁,在一户有钱人家的绸厂里做工。主人家有个小女儿,穿得和洋娃娃一样,出门穿黑色小皮鞋,坐黑色小汽车,笑起来牙齿雪白,哭的时候,眼泪像珍珠。我每次看见她,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美好。
“不过她不认识我,厂里学徒工人几百号人,她怎么会认识我呢?但她和我说过话。
“那时候我已经十四岁了,个子很矮,经常被师兄们欺负。有一次大伙儿玩跳山羊,他们逼我跪在地上,轮流从我身上羞辱式地跳过去。被她看见了。
“她很凶地对师兄们说: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
靳学衡的声音带着笑意,“很可爱对不对?师兄们跑了,她把我拉起来。那时她十二岁?还是十三岁?已经长得跟我一样高。我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她,茵茵真的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睫毛又长又密,眼睛像颗黑宝石,她对我说,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反抗呀?打不过就告状呀?我爸爸会替你做主的!”
“我听了她的话,下次被欺负时,我就打了回去,狠狠地揍了那个最喜欢扒我裤子的师兄一顿,他们再不敢欺负我。”靳学衡笑出了声,“她多聪明,她一早知道这个世界欺软怕硬。”
“那后来呢?”原茵忍不住问。
“后来啊……”靳学衡沉沉吐出一口气,“半年后,运动闹到了厂里,她父亲上吊自杀,母亲入狱,下落不明。她……我只看见了她的尸体,穿着白纱裙,光着脚,眼睛睁得大大的,手还捏成拳……和你一样,像个被人丢弃的娃娃。”
原茵打了个寒战,靠近江燃,江燃握紧她的手。
她总算明白靳学衡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奇怪的占有欲……
他把她当成了他少年时未完的那个梦。
“……所以我看见你时,当时就想,得把这个娃娃带回家,放到我的橱窗里,好好守着。”
“可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人!”原茵毛骨悚然,声音微微发抖,她觉得靳学衡念头已经不正常。
“对我来说是。”靳学衡柔声道:“你不要怕,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那时候我帮不了你,现在我可以。”
原茵站起身,“你一直把我当成她?所以用这种所谓保护我的方式来操纵我?禁锢我?编些所谓的命中带灾的鬼话来吓唬我?我不是她!我是我自己!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靳学衡不急不躁,慈祥看着她,“我只是想你过更好的生活。那些觊觎你的男人,死不足惜,坏人太多,我只是想保护你!你看,你要什么有什么,你想演电影,我也可以全力支持你。我看你过得好,我就高兴,并不想霸占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能体谅我的用心吗?”
原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
不知道真相之前,她确实将他当成一位值得她尊敬爱戴感激的长者。
刚到美国时的彷徨,发现江燃失去联系时的痛苦,得知etn存在时的心酸和犹豫,甚至在帮助原芳菲治疗抑郁时,靳学衡都尽全力在帮助她。
他用自己的人生经验给她做开导,告诉她要乐观,要往前看。
请最好的心理医师和妇产科大夫,给她最好的学习资源和生活条件。
他成功操纵了她的命运,也切切实实操纵了她的感情。
可正因为她的敬爱是真的,现在才格外地恨,格外地觉得恐怖。
原来这么多年,她只是做了他手下的提线木偶!
原茵浑身发抖,气得脱口而出:“靳先生你醒醒吧!
“我不是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什么小姐!我也不是被人丢弃的娃娃!我不需要你的钱你的资源!我只想要自由!我只希望过自己不被人干涉的生活!
“你为了让我跟你走,为了让我听话,为了让我呆在你身边,不惜杀死郑民科再嫁祸给我!为了让江燃和我分开,故意断绝我们的联系!就凭这两点,我除了想杀了你再没有其他任何感情!”
靳学衡沉默良久,缓缓点点头,头也不回道:“枪在桌后右手边第二格抽屉里。”
原茵和江燃同时愣住。
“我刚刚不是问你们吗?钱能不能买到任何东西,我试过,不能。它可以买到健康,买到命,甚至操控命运,但它买不回过去。”
靳学衡推着轮椅,缓缓转过身,容颜苍老而憔悴,“我这一辈子,没有生儿育女。每天晚上一闭上眼,就看见她睁着眼躺在地上,很痛苦。我年轻时养过很多女人,每一个都像她,但又不是她,换来换去,也找不到她……挣那么多钱,不知道给谁花。”
他喉结动了动,喃喃说:“……挺没意思。”
“我不会杀你。”原茵握紧拳头,“对我来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我没有资格夺取。自然会有人来审判你。”
她拉起江燃,“我会让妈妈和你离婚,再尽快搬出去,你的东西,我都会还给你。这些年的照顾,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