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绵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可能让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见到素未相识的人都拼命抵抗,恐怕从小到大也没遇到几件好事……
没了娘的孩子,就算是个主子,但凡长久不见圣宠,只怕也不被宫人放在心上。
这也是刚才杨绵被咬住时,明明可以迅速控制住男孩脱困,却还是一动未动,任由其咬住不放的原因……以小男孩表现出的性格,她出手对方也会拼命抵抗,最后的结果,必定是在他小身板上,伤上加伤。
本来就骨瘦如柴不好养活,再添一道伤,养起来更费劲。
何况……不过是被咬了一口,手掌只是流血都没有被刺穿过,不是什么大伤。
潜意识里,杨绵隐隐觉得,自己还曾经受过更多、更严重的伤,甚至浑身上下都在冒血的那种,对她来讲也如家常便饭那么习以为常,这种感觉很奇特,可当杨绵努力去回想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经历过那些,只余下短暂的怔神。
“你要做什么?”另一边,脖子被掰回正位的男孩一言不发地缩在被子里盯着杨绵,看她拖着血淋林的手,将房间里的茶水、有异味的食物都倒掉,又擦遍了木制桌椅,让整个房间变得稍微清新起来,直到……她一只手捏住了男孩的被子,男孩才马上抢过被子,说出了从杨绵进到这个屋子里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声音也不好听,沙沙哑哑的,像是磨碎的玻璃渣子,根本不像其他十岁左右小孩子那样稚嫩尖锐,听起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杨绵又不是常年作为暗卫、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原主,对此也不大惊小怪,她只是一边捏开男孩的手,一边又把被子缓缓拉过来,“被子有异味,不清洗人会长病,还有底下的床垫,也都要撤出去,重新清洗晒干一遍,不然不利于小孩子成长。”
细菌滋生这种话,说了小男孩也听不懂,所以杨绵就换了一种说法。
不过小男孩似乎不太领情,他沙着嗓子急切道:“长不长病,关你什么事,不需要你假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奴才心里想的什么,以为到这个宫里来,成了我身边的人,就有机会见到父皇?我告诉你,我是宫里最不受父皇待见的皇子,他已经三年没来看过我了,以后也不会!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哪来的回哪去……”
他说的太急,又是恐惧被子被抢,又是忍不住要一口气把所有的讥讽说完,导致后面一阵呛咳,还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杨绵静静的听着他说完,依然在拉着那条被子,后来又去扯另外那条,最后把下面的床垫都撤走了,只丢给对方一张毯子御寒,她收拾好了被褥,回头看了一眼男孩,“你也知道你不受皇帝待见?外人如何不知道?我真想见到皇帝,出去御花园偶遇,岂不是都比在你这里来的有机会?”
她来之前,管事太监说的那些话,足以证明了这座宫殿的小皇子,其不受宠程度,杨绵也没说假话,宫内的人,只要想了解,基本上没人不知道,这位小皇子,是皇家血脉中混的最惨的一个。
可正如原主当初的遭遇差不多,当你没本事的时候,连所有人都看得出的陷害,你也得百口莫辩的认下,也得按照故居领罚。
小皇子是皇家血脉又如何,没有依仗、没有本事,一样是受人怠慢,不然怎么会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任其在发霉的房间中躺着。
杨绵说的话直,或许从前也没有人这样对皇子身份的小男孩说过话,皇宫内的宫人,不管内心怎么想,表面功夫一般都是到位的,大概以前来的那些人,最开始也都是面上恭恭敬敬,只是内心从来不恭敬而已。
可越是这样,杨绵的表现也就越太突出,让小男孩气的涨红了脸,呼哧呼哧死死盯着她喘气,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因为真的无法辩驳,杨绵说的,想一想,还真的有道理,在御花园见到皇帝的概率,可比在他这死气沉沉的宫殿中强多了。
“宫里的皇子不多,却也不少,个个玉雪可爱,至少在皇帝面前都懂事温顺,我要是你父皇,身边的好孩子那么多,也不会想来看一个坏脾气的小孩。”杨绵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但她觉得,提前经历了许多不公正、学会了警惕心、懂得用身上尖锐可以伤人的武器保护自己的人,应该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不少。
那么她说的这些话,就是有意义的,至少对方能听懂,并且不要再对虚无缥缈的皇恩抱有期待。
别看他像小狼一样,被人碰一下就要伤人,可他提起他父皇时,那种隐含着期待又怨怼的语气,还是让杨绵感觉到了……他是想和其他皇子那样,得到他父皇喜欢的。
可以他本身的条件,母亲早年与朝中大臣有私情,被打入冷宫去世,留下的这个儿子虽然是皇帝血脉,可皇帝每次看到他,真能以平常心对待他吗?少来看他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因为看他想起自己的绿帽,还能让小男孩安稳的成长上几年。
这些内幕,明面上封锁,可私底下都在偷传,杨绵来这座宫殿之前,就已经花了点银子向几个最底层的小太监打探过新主子的出身,不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杨绵心里还是清楚的。
她可以提醒小皇子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却也绝不能对他的身世吐露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