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谢堂看着她:“长公主今后作何打算?”
她在中秋宫宴上搅和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今宣庆帝还没反应过来,但明白过来后,想起长公主多年的欺瞒未必没有厌恶,长公主在他跟前晃荡一日,便等于是日日提醒他太子不是亲生儿子的屈辱,以后,长公主的日子不会好过。
长公主却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我今日已上书请罪,向皇兄认罪,并请旨出家,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便罢了。”
“陛下同意了?”裴谢堂问。
宣庆帝是长情之人,就算恼恨厌恶了长公主,念着长公主的悲惨过去也未必真会做绝。
“是。”长公主微微福了福身,直起腰来笑道:“陛下在奏章上已经同意了。只是,他终究还念着与我的同胞情谊,又私下给了我一封密诏。”
她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了裴谢堂。
裴谢堂接过去看了一眼,登时睁大了眼睛:“这是……”
“我已打算同母亲一同回秦岭。”高行止的笑容有些轻松:“皇舅舅答应放我娘自由,她跟我爹分开已有十几年,我要送她回去夫妻团圆。”
“还回京吗?”裴谢堂抬头问。
高行止的笑容一顿,随后才笑起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裴谢堂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还包着纱布,她的目光顿时疼痛起来,高行止微微将手放到身后去,避开了她的目光:“老谢,你从前说想同我去游历山海的那些话,如今看来难以作数,我这些天在地牢里也想了很多,也看明白了很多。你不应该属于我,你是大漠里翱翔的雄鹰,是海里能腾飞的苍龙,埋没在我手里太过可惜。以后的路,我便不陪着你走了。”
“什么意思?”裴谢堂蹙眉。
高行止笑了笑:“别为难了你,我也放自己自由,挺好。”
他在皇宫之中时,就看明白了一切。
她的心在那个人身上,在这江河社稷,就算跟他走了,也不会再鲜活生动。而他在这一场皇室的变故中,也终于明白他的渺小和责任。
情爱,并非他的全部。
脆弱的母亲,等待多年如一日的父亲,破散的隐月楼,碎掉的生意……还有无数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没有时间和理由继续停滞不前。如果他仍旧纠缠,或许能得偿所愿,可那样的结果未必是他喜欢的,与其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洒脱一点。
当他想通的那一刻,眼前就豁然开朗了。再看那些过去看不懂的东西,他也透彻了。
裴谢堂愣了愣,随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眼中涌上一阵温热,不等落下,高行止的手指已将那抹温热擦去,他含着被泪水打湿的手指轻笑:“老谢,别哭。以后你需要我,我还会回来同你并肩。如果你还能想得起我这个兄弟,等我下次来京城时,我们仍旧在酒楼上豪饮一场,到朱雀楼上醉看江山。”
“好,我等你。”裴谢堂缓缓笑了。
她没理由一辈子都拖着高行止不放,这般,也算好。
高行止和长公主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没几天,京中便传闻长公主奉旨出家,随后一病不起,没两天就撒手人寰的事情来。而就在那时,一辆低调的马车从京城出发,晃晃悠悠的去往秦岭。在那儿,日日在山崖上瞭望的高家家主仍旧日复一日的等待着,等待着多年不见的妻子归来,等待着出去闯荡的儿子回家……
裴谢堂的心在外面一片焦灼中渐渐安宁下来。
朱信之睡了两天,她便守了两天。
外面的事情,她半点都不想过问。
但消息仍旧是源源不断的传来。
这件事牵扯太大、太广,朱深见的身世是宣庆帝的耻辱,当日在场的皇室紧闭嘴巴,从照得殿出去后,几乎人人立了遗嘱,就怕被宣庆帝赐死。等待了一日并无消息后,大家的心才稍稍安稳,可接着,风言风语开始在民间流传。尚书令主管此事调查,廷尉府、大理寺负责协理,御史监察,足见宣庆帝并不打算善了。大家费心保存宣庆帝的颜面,终究逃不过颜面扫地。
宣庆帝还算看得开,仍旧是被气得吐了血,宫里连着几天都在召太医。
在这种情况下,祁蒙被放了出来,宣庆帝圣旨下去,祁蒙跟祁黔对外宣称的义父义女关系强行解除,按照祁蒙的心意,跟着母亲姓林,由工部侍郎林又沢收为女儿,以后也将从林家出嫁。
祁蒙连着在宫里待了三天,出来后,又马不停蹄的来到王府拿了些东西,接着回了宫里。
第三天凌晨,朱信之睁开了眼睛。
像是睡了一场绵长的觉,他愣愣的盯着坐在裴谢堂看了许久,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入手温软,呼吸绵长,她怀着身孕睡得沉愣是没反应,只微微向他靠近了些许,朱信之依恋的靠着她,终于笑了出来:真好,她还没走,真好!
他的伤很重,但事情太多,他不过问也不行。
裴谢堂睡着,他撑着下了地,运转了一番内力,悄无声息的开门出去。在门口守着的长天和孤鹜吓了一跳,两人跳起来要说话,朱信之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两人跟着他到了书房,关上书房的门,朱信之问起事情的进展:“都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