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信之在瞧见孟锦衣脸色变化时,便知道裴谢堂的主意了。
这又是她审讯的新花招吗?
他心中端着疑惑,附和的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人前恩爱好,人后独潦倒。”裴谢堂像听了什么笑话,笑眯眯的看着孟锦衣,一字一句说:“你家婆娘宿在谁的床上,你明明知道,却不敢直说,难怪羡慕我们夫妻恩爱。”
“胡扯!”孟锦衣听了这话,脸上闪现出一抹倨傲来:“她敢!我的种就是我的种,她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你有什么值得人家喜欢的?”裴谢堂半个字都不信。
孟锦衣怒道:“她不喜欢我又怎样,还不是照样给我生儿育女,睡在我身边几十年!我孟锦衣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在京城里,还真没我做不到的事。我要捏死一个人,就跟捏死一个蚂蚁那样简单,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哦。”裴谢堂耸了耸肩:“捏死个把不敢说话的士子,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
这是小看他!
孟锦衣经不住激,脸色倨傲:“那些士子算什么,就算高贵如裴家,我也一样捏!”
裴家!
朱信之睁开眼睛,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给裴谢堂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追问,哪知道裴谢堂却转了话风,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得了吧,现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泰安郡主是被北魏人陷害了,你顶多就算是落井下石而已。”
天牢里的人来来往往,孟锦衣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见裴谢堂不信自己,仿佛连带着怀疑自己的妻妾对自己是否真心,这是他一生中最羞愧最自卑的往事,见裴谢堂鄙夷,就好比尖锐的利剑径直扎入心口,一阵阵抽疼,忍不住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一世英雄如孟锦衣,都未曾想到,他会中了一个小丫头的计,未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如果没有我将裴谢堂的手书卖给北魏人,何来的诬陷通敌一说?要是没有我的本事,裴谢堂还好端端的坐在裴家。”
我将裴谢堂的手书卖给北魏人……
这话,是承认自己陷害了泰安郡主?
蔡明和已顾不得那许多了,当场就跳了起来:“卖东西给燕走的人,是你?”
“是我。”真相已大白,孟锦衣也不怕了,他一身老骨头,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抗,当即冷笑:“实话告诉你,将东西送入裴家的人也是我。”
“可恶!”蔡明和气得跳了起来。
真因为这个人,泰安郡主本可免于死刑,却最终被毒酒毒死了。这些肮脏的人手中的利剑,才是逼死了泰安郡主的利刃!
“泰安郡主受死,一共是七宗大罪,五宗小罪。”朱信之站起身来,拢着手踱步到孟锦衣的跟前,望着这个头发已白的老人,他目光复杂到了极点:“七宗大罪里,包括投敌卖国、买卖官爵、杀人、放火、不尊皇族、凌霸乡里、贪污受贿。如今已经查明,投敌卖国是栽赃陷害,买卖官爵是栽赃陷害,贪污受贿是栽赃陷害,而不尊皇族和凌霸乡里这两条,已有西北百姓前来鸣冤说未曾欺凌,纯属子虚乌有,皇族之中,我从未数落过她。”
他静静的看着孟锦衣,语气极为清淡,却藏着起伏的情绪:“这些栽赃陷害的罪名,全数是孟家栽给裴谢堂的。那么……杀人,放火,也是你们的杰作吧?”
孟锦衣盯着他,牙关紧锁,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答不得。
因为他只是孟家的家奴,一旦认了这个罪名,旁人追问,他一个孟家家奴,是如何能使唤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为自己所用时,这个答案,他说不出来。
可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孟锦衣答是不答,意义不大。
所有人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蔡明和手中的毛笔滑落,打在他黑色的袍子上,他傻呆呆的张着嘴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韩致竹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座位上坐不住,只得站了起来。
朱信之转到他跟前:“人是你杀的,火是你放的,对不对?”
“王爷,你是不是傻?”孟锦衣没说话,案牍后的裴谢堂却噗嗤笑了起来:“你这个问题,让人家怎么敢随便承认嘛。”
朱信之不解的看着她。
裴谢堂两手一摊:“我要是他,我也不能承认啊。我要是认了,孟家就完蛋了。孟家完蛋了,我的妻儿也完蛋了。我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妻儿着想呀。所以,打死我,我都得闭口不言。王爷,你问他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与其问他,还不如问另外一个人。”
“谁?”朱信之闷闷的,这事儿还能找到别的突破点吗?
裴谢堂投给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笨啊,当然是问他那亲亲好媳妇了。”
“谁?”朱信之怀疑自己听错了,孟锦衣的妻子,年纪怎么也差不多五十了吧,她一个深院老妇人,能知道什么?
“所以说你们男人就是不懂。”裴谢堂笑眯眯的,欣赏一般的看着孟锦衣脸色剧变,她慢悠悠的说:“孟锦衣方才不是说了吗?他那婆娘不喜欢他,但还是在他身边睡了三十年,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她又是怎么来的孟锦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