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郑娴儿疼得大汗淋漓,犹自笑个不停:“难道你真的相信我要睡你?黎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种男人很恶心?----不对,你根本就不算个男人!”
黎赓小心地放开了郑娴儿的双臂,自己站了起来:“你伤得不轻,咱们得快点回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了。郑娴儿的手指在上面留下的血印子还在,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郑娴儿动了动身子,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疼得厉害,可见确实是伤着了。
但她无所谓。
她还是想找机会杀了这个男人。
黎赓见说不动郑娴儿,只好扶着她在石凳上躺下,然后警惕地退避到一旁,强作镇定地道:“据我所知,枕香楼从未有过逼良为娼之事。若有,我绝不放过----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郑娴儿冷笑着,不想理会他的问题。
黎赓定定地看着她:“我说过,你我之间有误会!”
“误会?”郑娴儿嗤笑,“那个叫‘媚姐’的女人不是枕香楼的人?胡二混和秦三他们不是枕香楼的龟公?我好端端的出门逛庙会,被人打晕了装在麻袋里送进枕香楼,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喂下了那种该死的药,然后媚姐那个女人就开始用各种恶心的手段羞辱我、逼我在那些恶心的臭男人身上练习取悦男人的本事!枕香楼的那些肮脏的手段……黎大公子,你掌管着那么脏的一个地方,还敢说自己光风霁月问心无愧……你怎么不说茅坑里的大粪芳香怡人美味可口呢?!”
“你……真不是被家人卖进去的?”黎赓仍有些不相信。
郑娴儿笑得满脸是泪:“谁把我卖进去的?谁把我卖进去需要你的人亲自拿麻袋上街绑人?”
黎赓迟疑不语,好半天才道:“回去之后,我会严审你说的那几个人。如果真有此事,我……把他们全都交给你处置!”
郑娴儿冷笑了一声,喉头又涌上一股腥甜。
交给她处置,又能怎么样呢?
那三个昼夜里炼狱般的煎熬、“临江仙”客栈里的那一夜迷乱,已经将她从精神到ròu_tǐ、从内到外彻彻底底改造成了一个真正的娼妓,她早已经回不去了!
哪怕把仇人千刀万剐,哪怕把枕香楼付之一炬,她也不可能再变回昔日刘家巷中那个大大咧咧不谙世事的傻姑娘。
能不恨吗?
郑娴儿算了算日子,才发现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快一整年了。
这一年来,她一直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假装没心没肺假装洒脱畅意,可是每每午夜梦回,她却又无比厌弃自己。
她拼命对自己说“那不是你的错”,于是便加倍恨上了枕香楼。
她竭力劝说自己相信那些经历不是屈辱,而是一场奇妙的体验----所以她才会对男女之事十分看得开,热衷于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
她几乎连自己都骗过了,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推翻所有,任凭那些屈辱的、肮脏的、令人绝望的回忆吞噬掉她所有的信念……
强烈的自尊伴随着极度的自厌,性情坚韧却挣脱不了内心的颓丧,目空一切却又畏首畏尾,贪生怕死却又厌憎生命……重重矛盾,让她时常觉得自己有被逼疯的危险。
可是居然至今都没有疯。
郑娴儿枕着手臂在石凳上趴了很久很久,终于哑声补充道:“三天之后,他们终于把我洗干净了,灌了药送进‘临江仙’……我醒来之后才知道那个房间是黎大公子你的,而你本人也正是枕香楼的少主人。据我所知第二天你就回家成亲去了,第三天……他们要我接客,我砸开窗户跳了河----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至于她跳河之后如何从满河浮冰之中逃出命来,这点小事与先前的屈辱相比已经不值一提了。
黎赓怔怔地坐着,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
郑娴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估摸着他也不会把她的痛苦放在心上,也便不问。
她怎么会对他抱希望呢?难道指望他给她报仇吗?
红日西沉的时候,黎赓终于迟疑着开了口:“你先前自称‘如兰’?如兰确实是在去年除夕夜投河死了的,可我当时叫人查过,如兰是一个南边的商人破产之后走投无路才卖进楼里的……她已经在乐班里待了三年了,怎么会是临时从庙会上绑来的?”
郑娴儿嘲讽地笑了:“这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被绑进枕香楼之后,我就是‘如兰姑娘’了。”
黎赓拧着眉头细想了许久,迟疑道:“如兰死后我查看过她的画像,确实跟你有几分相似。如果你真的不是她,也许是真正的如兰逃跑了,他们抓捕的时候认错了人……”
郑娴儿冷冷地道:“可是,那个媚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记住,今后你就是如兰姑娘----若是在少主面前说错了,你不妨试试我媚姐的手段’。”
言外之意,媚姐分明早知道她不是如兰,不存在“抓错”这种可能。
而那个“少主”,正是黎大公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