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茶水已经凉了,也乏了,照他一贯养尊处优的性子,此刻是断断不会喝那杯凉茶的。
但是夜里本来人心易燥,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杯凉水来冷静一下。
“吱呀。”
蔺玉婵半晌后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他喝了半盏的茶,秀眉微微蹙起有些疑惑,大半夜的喝凉茶,这家伙是想失眠么?
回身关上身后的隔门,她也坐到了桌边:“殿下今日有事么?”
“无事不能来看你么?”
荀纪淡笑着望着她,仿若刚刚失态的人不是他一样。
轻轻地抿了口茶,他柔声问道:“婵儿,明年你就及笄了,过了年,我就提亲好不好?”
蔺玉婵冷不防地被他吓了一跳:“你大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他立刻便拿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说,这样不行么?
奇怪了,蔺玉婵心下腹诽,明明她比他要小三岁,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诱拐他的女人?
她顿了顿,决定坦白,有些事情她不能一个人埋在心里,说出来了,两个人便没有误会了。
“荀纪,我八岁那年做过一个梦。”
她神色如常,一点一点地向他讲述自己梦里的情景。讲到蔺家在他初登基时萎靡的状态时,荀纪特意观察了她的神色,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般。
他听着她将他们前一世经历过得事情一点一点道来,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讲到他大婚她嫁人时,她也没有那时的悲痛。
荀纪不由地松了口气,她忘了,倒是好事。
烛灯摆在两人身边,掩映着月色,听着一个以前发生过的悲怆的故事,在她口中娓娓道来。
却是不悲不喜。
待她讲完了,少女侧眸瞧他,却见他神色专注地望着她,不知是在听她的故事,还是单纯地看着她。
“喂,”她挥了挥手:“你听见了么?”
荀纪仿若从沉思中惊醒,瞧见她以为他不在意而愠怒的目光,勾唇笑了,伸手包住了她的小手:“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一点也不在意般,缓缓地道:“我会当皇帝,但我不会娶叶采薇,我做皇帝,只是为了你。”
他眼底泛起了一抹光亮,似是轻轻地笑了。
是啊,这一辈子,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面前这个姑娘。若要与她站在一起,他便要如上一世那样,去争那个位子。
蔺家权势滔天,断不会将长孙女嫁给一个两袖清风的皇子,况且还是叶家的养子。
他不由地苦笑了一声。
上一世啊,他为了给母妃报仇,她为了她的家族,他们为了许多事情,许多无关的事情,生生错过了两人厮守的机会。
他永远忘不了那年雪梅园,满宫红妆,他逃离了那让人窒息的奉承谄媚,独自一人捧着酒坛倚靠在她最爱的梅树下,而她莲步纤纤,站在他的不远处,就那样看着他。
他原本该拥抱她的,他也想抱一抱她,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她怀中的孩子,是他的亲侄子,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鸿沟。
他抚着她的鬓时,曾轻声问她,可曾后悔,她回答了什么,他没听清,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体里传来,仿佛要将他抽离这个身体。
他抗拒着,他还想再看看她,看看她眼底是否还有一丝笑意。
但是那股力量不容人选择,将他抽离了身体,接着,一阵光怪陆离的景象浮现在他眼前,他竟回到了十一年前,婵儿还只有八岁。
她那日从华清宫溜出来偷偷看他时,他差点忍不住叫住她。
他那时很怕这是自己的一个梦,怕他一不留神便醒了。像每次在皇宫里那些孤寂的夜一样。
好在上天似乎真的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次和她厮守的机会。
此刻看着面前脸上有些涩然的姑娘,他轻声笑了,带着丝丝满足:“婵儿,你告诉我,现在不是梦对不对?”
“当然不是。”
她轻轻地挣了一下,想扯回自己的手。
荀纪却更紧地握住了,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那我明年便过府提亲好不好?”
蔺玉婵有些怔住,不敢回答。
她没有办法这么简单地便应下,她也不能这般随着自己的心意。
她的婚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但她又私心里不想拒绝,想到未来同他一同携手江山的会是旁人,她便觉得心头一阵抽痛。
“六殿下这个要求,臣女却无法答应。京都贵公子良多,能不能娶我,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眨眨眼,略有些俏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