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叹气:“营州有昌黎王和建德王,她迟早要跟这些宦官打交道,我怕她会吃亏。”谢兰因没说的是,她这宝贝女儿被拓跋曜养得太娇,对皇帝身边心腹大内侍都直呼其名,她恐怕一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要对宦官赔笑的一天,她要让女儿先适应。外官权力再大,都要巴结京城小官,就指望他们能在天子面前替自己说好话。
秦宗言明白妻子的言下之意,思及儿媳对常大用、王直漫不经心的态度,微微颔首道:“也好,你让她也在内房听着。”谷长史是京兆王的内侍,因为魏国内侍可以出仕,因此京兆王就任命自己心腹内侍为自己长史。京兆王跟昌黎王的先祖都是太|祖皇子,拓跋曜祖父迁都时,京兆王不肯离京,便留在旧都平城驻守。
平城离怀荒不远,平城旧部官员虽没有以前的权势,但是他们依然跟长安有联系,只要他们往长安告一状,秦宗言来年没好果子吃,不是军饷被扣,就是武器不给翻新。因此秦宗言一直跟平城官员交好,尤其跟京兆王交好。
谢知是从后院的通道进入继父书房,这会秦宗言已经亲自将谷长史迎入书房,这些年京兆王跟秦宗言联系都是靠谷长史,因此两人关系也很熟稔,秦宗言笑着对谷长史说:“这么冷的天气,守德怎么还亲自来?有什么吩咐,派人传话即可,何必出来挨冻?”守德是谷长史的字。
谷长史笑道:“上回在将军处尝到美酒,一直念念不忘,这不肚子里的酒虫让我来了?”
这种尖细的声音谢知再熟悉不过,她之前十五年里身边从来不少这种人,她缓步走到隔窗前透过隙缝看着谷长史,他看着约有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相貌俊雅,一袭青衫,若在外面见他,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某个文人。常大用、王直容貌都不错,不然也不能选为天子近侍,但他们跟谷长史相比,就多了几分奴性,这大约是谷长史在外面当官,而他们一直伺候主人的缘故。
秦宗言哈哈大笑:“原来守德是犯酒瘾了,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他吩咐下人拿前年酿造的陈酒过来,他今天要跟谷长史痛饮。
谷长史挥手微笑,“将军的酒易醉,仆可不敢多饮,我们还是先谈正事。”
秦宗言问:“不知守德前来所谓何事?”
谷长史说:“我是来提亲的。”
秦宗言一怔,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但面上故作不解的问:“提亲?谁能请到守德做中人?”
谷长史笑道:“是我们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同世子成亲三年都不曾有孕,她心中焦急,听说贵府有好女,特地让我提亲,纳贵府六娘子为媵。”
第160章 生波(二)
谷长史的话让秦宗言心中冷笑, 果然来了,他婉拒道:“我家六娘还小, 我舍不得她嫁人。”
谷长史心中暗忖,一个庶女罢了,能有什么舍不得的,这老狐狸就是滑不留手, 他微微笑道:“世子夫人是一片诚心,将军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秦宗言连连摇头:“我家那几个都不成器,哪里能入王府?世子夫人折煞我家。”
谷长史见秦宗言居然考虑都不考虑就回拒了,心中不悦, 面上的笑意微敛,他恼秦宗言不识好歹, 他是大王的长史官, 岂会受无子的世子夫人指使?真正来提亲的是大王,这内情秦宗言肯定也知道, 他却一口回绝, 分明是不把大王看在眼里!
秦宗言对谷长史的想法门清, 可京兆王嘴一张, 就想把秦家现在最大的杀器拿走,这不是在做梦吗?他对谷长史说:“守德,我们不谈公事, 喝酒!”秦宗言挥挥手, 三名僮儿就端着饭菜上来, 三人是合抬一个食盒, 他们将食盒放在谷长史的食案上,揭开盖子,里面是两层共一百个银锭。
时下铜钱流通不广,大部分地方还是以物易物为主,也就贵族用钱比较多一点。但京城的官钱并未流通到六镇,六镇用的都是私钱,这私钱生意有秦家的一份,也有京兆王的一份。秦宗言可以给儿子铜钱,但不会给谷长史铜钱,他给的都是成色极好的银锭。银灿灿的摆在食盒中,宝光将谷长史的脸都照亮了。
谷长史神色微动,他是宦官,即使表现的再像正常人,他骨子里还是跟正常人不同的。宦官都不可能有后代,所以更看重钱财,有了钱财能让自己将来老年生活无忧。所以秦宗言这一礼物深得他欢心的。谷长史语气一转,意味深长的对秦宗言说:“大王的话,将军还是仔细琢磨琢磨,毕竟----”他话说到一半,再也不说了,只对秦宗言微笑。
秦宗言对谷长史拱手笑道:“多谢守德指点。”
下面是男人之间的喝酒交情,谢知和谢兰因也没继续看下去,而是从后门离开。等离开秦宗言书房,回到谢知书房,谢知问谢兰因:“谷长史是京兆王的心腹?跟大人关系不错?”
谢兰因颔首说:“他从小就伺候京兆王,是京兆王最信任的几个心腹之一,他妻子是京兆王妃的心腹宫女。”
谢知轻笑一声:“京里还没表示,他们就迫不及待落井下石,果然是小鬼难缠。”
谢兰因和谢知都门清,一个刚入门三年,甚至都没生下子嗣的世子夫人怎么可能差遣得动京兆王的心腹上门提亲?谷长史名为提亲,实则是京兆王看中了秦家的高度酒,想从秦家手上得到提炼高度白酒的法子。如果秦宗言乐意,就把六娘嫁过去,酿酒方子就当成六娘的陪嫁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