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睡去,一个叫夜生活的词语被频频提上报纸。马路上的灯越来越亮,人越来越多,新的东西一旦冲破禁忌,就会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转眼间就郁郁葱葱。
世间总是造化弄人,分别过后,什么好的坏的都会揉成一股子思念,勾成千丝万缕,动一动就要伤筋动骨。就像孩子们手中的风筝,风大线轴短,很快就到了头,手被绳子拽的生疼,却不肯放,小小年纪就知道,一旦松手,那风筝就再也不会回来,如今这样死死拽着,即使离得远,可能仰头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就是为了这看一眼,谁能割舍掉心里的线呢?
大约是因为上午睡久了,黎漠一点睡意都没有。这几年来他刻意用身体上的疲倦来掩盖心中的故人往事,被李锦添一席话折了个个儿。
记忆如洪水一般席卷了头脑,昱昇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有了身孕的太太。黎漠心中堵得要喘不过气,多年修炼出来的自制和冷静其实不堪一击。
这原本也很正常,这一路走来,那人从来就是朝三暮四,他有多薄情,自己早就领教过了。
如今带着妻儿回来,是收心了么?
很多纨绔子弟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肆意妄为,什么都乐于尝试。等到男欢女爱再也让提不起兴趣之后,才选择一位本分的小姐结婚生子。那人怕是也走到这一步了吧。
黎漠张望着天花板,眼睛瞪得生疼,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往事早就过去了,人总要成家立业,成熟起来,昱昇混出样子还能知道回家,还知道去找沈姨娘他们,想必也是懂事了,这不是件好事么?
只是,自己这边倒是显得单薄了一点,黎漠又觉得这也不是件坏事,这些年他孤身一人,也习惯了,枕边真的多一重呼吸,也许更要睡不着了。
59
昱昇自从知道黎漠是适民典当行的东家之后,每日必定要去当铺里面转悠闹事。华尔兹开业之后,他苦于要在舞厅应酬,分身无术,就叫了个伙计去替他守着,若是见了东家,第一个跟他汇报。伙计去了好几天也没见黎漠露面,倒让人当成小贼抓了要报官,只得灰溜溜地跑了,昱昇本来就是个急脾气,若不是这几年的长进,他早去砸店闹事,忍了这么多天,还是瞧不见人影,他干脆把舞厅扔给阿杰,亲自跑去当铺一探究竟。
红鼻子老头依然往里请人,昱昇进去之后直接问掌柜:“你们东家到底还回不回来了?”
掌柜的是个近视眼,眯缝了半天才看出又是昱昇,说来也奇怪,原本他们东家只要一回北京就要长在铺里,自从这个昱先生出现后,他们东家是一天都没来过柜上,弄得老掌柜以为东家欠了人家的钱,支支吾吾道:“东家回来是回来了,但是这几天一直没来当铺,说是又要出去。”
昱昇听到回来两个字,心就开始突突,又听说要出去,脸色一变,利眉一扬:“刚回来就要出去?”
掌柜说:“东家的事,我也说不好。”
昱昇说:“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们东家在哪儿住,我自己去找他。”
掌柜的说:“这我可不能乱说。”
昱昇这些年也学着长了些心眼,黎漠若是回来了,不可能没有听说他也回北京的事情,这样藏匿着,怕是在躲着他了,他心中有些委屈,但是很快就自我治愈,他这五年什么苦没有吃过,早就给锻炼得强大起来。
最坏的不过是黎漠已经结婚生子,他若是抢不过,远远的看着也是好的。
其实他要是成婚也好,自己头些年做过多少混账事情,黎漠若是成婚,他们倒是两不相欠了。
他这么想,明明心里觉得可以接受,鼻子却酸楚起来。这些年他挨刀子都没有掉过眼泪,若是因为黎漠的冷落就落泪,难免丢了一世英名,他于是掩饰着无助,蛮横起来,带上几分在洪帮收保护费时候的气势:“这些日子我天天往这里跑,敢情是你们戏谑我?那姓黎的到底在哪里?你叫他给我出来,要不然我就砸了这家店!”
掌柜见昱昇干脆翻了脸,也横下来:“老话说和气生财,您还是好走不送”
说罢,由打着柜台后面走出个彪形大汉,对着昱昇一抱拳道:“这位爷,我们开门为了是做个买卖,恁要是来买卖,里面请,要是来搅合,就哪儿来哪儿去!”
昱昇瞧瞧那大汉的块头,梗着脖子横道:“那我要是不走呢?”
大汉瞧出这个小白脸就是来捣乱的,伸手要抓他的衣服,昱昇动作却是快,往旁边一闪,给躲过去了。
周围的人见有热闹可看,立刻三五一群的围起来,昱昇也是做过打手的,并不惧怕着大汉,大汉也不敢贸然动手,俩人相互对峙这,掌柜的给唬的一愣,一般有捣乱的,瞧见这块头的保镖也就就坡下驴跑了去了,谁知道这位爷倒是硬骨头,到底是在店内,若是真的动起手砸坏了东西,想必要算在东家的账上,老掌柜连忙同小伙计说了一声去请黎漠过来。再叫上几个有气力长工,万万不能砸了自家的买卖。
小伙计一路从后门小跑,绕过小胡同儿口,离着院门老远就喊起来:“东家!大爷!不好了!”他嚷嚷了半天全无人答应,又把大门拍的碰碰直响:“大爷!大爷在不在?”
一会儿,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才不耐烦的打开门:“大中午的不在柜上呆着,叫唤个啥?奔丧哪?”
那伙计顾不得同他耍嘴:“王二!放你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