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良久,忽又开口,“他们怎么样?”
“脱险了,几位爷总算是有惊无险。”
“多谢。”
“谢什么,你不是帮我算过一挂么?都还了。”明泽仍是笑。“汉口那边变了天,辛亏没去,齐先生对我,也是救命之恩。”
他不过顺手卜了吉凶,如何还的了救命之恩,更何况……
齐铁嘴心中还在琢磨如何报答明泽,只觉得身旁呼吸渐缓,约莫是明泽睡了。
自从眼睛不能视物,其余感官愈发灵敏起来,火车里声音嘈杂,仍然听得到那悠长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平稳安静,和明泽给人的感觉一样。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 ,往来行走漂浮不定,许是因为明家儒商出身 ,明泽身上有些和他类似的书生意气,天文地理风俗习惯,两个人在一起总能聊得欢,若是齐铁嘴好奇,明泽对生意上的事情也会言谈一二,偶尔还会问问他的意见,只是齐铁嘴自己的事情,从来不着痕迹的避开。
想来,也是有心人。
“齐先生醒了?”原来方才想着想着,竟然睡了过去。
睁眼一片漆黑,脑子里还在迷糊,“天黑了?”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如今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了,大约这就是窥得天命的报应吧。
不料明泽接话却顺,“是啊,十二点了。”
“天全黑了。”明泽声音小了些,似有睡意。
“你要继续睡么?”
“齐先生有话说?”
“没什么……”
“没事,齐先生说吧,我们家信。”
信,信什么?命么?
许多人都信,因为在苍茫宇宙间人那么渺小,许多事情似早已注定,无法更改,譬如他与张启山的因缘,也比如老九门的结局。
“齐先生,可有什么话要明泽帮忙转告。”毕竟是自己把人带走了,若要是留下什么讯息也要安排人传达,白日里问算子未说话,晚上又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不必了。”算子摇摇头,他终是要离开长沙的,这也是命。
“明泽,要不要我再帮你算一卦?”
“不用了。”明泽答得轻快。
“你不是说信么?”齐铁嘴一愣。
“对啊,我信,所以命由天定,算出来何用?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我心写兮(三)
到了故里,早有人来接,换了小船,一路悠悠吹着风,惬意非凡。
“嘿嘿,齐先生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在这河里游过泳。”从小河里掬起一捧水,稀里哗啦的泼到远处河面上,明泽一边玩耍一边拉着齐铁嘴,“你要不要试试,很好玩的。”
“我看不到。”
“我看得到啊。”抓着齐铁嘴的手就往水里探,拗不过这幼稚的少爷还是学着泼了点水,一旁的明泽大笑出生,嘻嘻哈哈道,“好玩吧?很有意思的。”
“你几岁啊?”
“我今年刚刚十八,如花似玉的年华。”明泽不以为意。
“我看你才八岁。”十八岁听着到像,但是如花似玉什么鬼?
“嗯 ,那就八岁,哈哈……”明泽玩水玩得正开心,随口接了话。
倒是齐铁嘴无奈摇头,他本来以为自己够跳脱,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明家小公子从来不在意方圆。
嘎嘎的游过一群鸭子,明泽竟然舀水泼了过去,听到一片鸭叫,齐铁嘴缩回了手,早知道不来就好了……
“啧,别露出这个表情嘛,小鸭子多好玩。”本想叫算子看看抖着翅膀的游鸭,看到深水无澜的一双眼睛,直接将后半句改了,道,“一会儿到了家里,可就没这么随意了。”
下了船,随行的家仆搬着行李,老夫人派了轿子来接,倒是没注意到有客人,只有一顶轿子。
明泽摆摆手,“坐轿子闷得慌,我不坐,齐先生坐吧。”
“你何必这样客气。”
“哦,那你陪我走回去吧。”
又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两人闲闲晃了起来,明泽一手抓着齐铁嘴手腕,带着他走,路上慢慢说着家事,“小时候我身体不好,被我爸送到道观里认了干爹干妈习武,所以从小没怎么在家住过,年纪稍微大点吧,直接到南京那边念书……”
似是镇子上,青石小巷,时有老人打着招呼,明泽一路上就没停过嘴,走着走着忽然安静了下来,齐铁嘴还奇怪,“怎么了?”
“一不小心走错路了。”明泽的声音有几分懊悔。
“这不是你家么?”齐铁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老家,”明泽慢慢悠悠补充着,“我都好几年没回来了,不记得正常。”
哪里正常了?
终是到了宅子,明泽将齐铁嘴一把拉住,低声嘱咐着,“门槛,迈高点。”
“泽泽回来了?快点快点,过来呢!”老妇人的声音喜不自禁,料想这就是明泽的祖母,果然扶着自己的人不禁意间加快了脚步,叫到,“奶奶,我回来了!”
“这是谁啊?”
“我从湖南请回来的大师,看新宅子的。”
“哦哦,快进来歇会儿,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一阵嘻嘻哈哈,洗了手上了饭桌,然而并没有明泽心心念念的板栗烧鸡,于是明泽顿时变了嗓音,带上几分撒娇的语气,“奶奶,怎么没有板栗烧鸡啊。”
“五月里哪里有板栗哦!”
“那鸡呢?”
“来,喝鸡汤。”
“不,我要吃红烧的。”
“好好好,晚上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