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知道自己最好不要看,赶快把轮回镜收起来。
然后他真的收起了轮回镜,于是一直惴惴不安。
他成了捕快,这一世叫什么,会遇到怎样的同伴?公门水深,跳脱自在的他,当真应付的来?若是卷入朝堂,可有人护着他?经历变故,可还有人叫他咽泪装欢?
陵越又拿出了轮回镜,然后默默看着那人从少年无知蜕变到少年老成,期间血泪满满。
九、
陵越觉得自己要疯。
看着那人哭,看着那人笑,看着那人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谁都在意他谁都不能理解他,自觉愧对陵端一世深情,如今想要好好告诫他们,好好待他,好好待这个容易红眼眶的人。
可他只能看着,千言万语梗再喉头。
陵端成了沈柏刚,陵端成了言亦冬,陵端成了他完全不知道的人。
可是,他们身上都有陵端的影子。
若是自己当年认出来,他是否会留下,世间只有陵端,坐在书案后浅浅带笑,没有那经历俗世苦难的红尘凡人。
又或者更早一点,陵端还留在天墉城,依照他的天赋,成仙绰绰有余。从此登临九天,永别红尘。
所有人都说陵端自作自受,陵端也从未怪过他,可是陵越心中却有万千感慨,他曾为屠苏做了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关心一下陵端?
这个念头从来到宫海澜花便已生了根,看着那人走过一世世,慢慢发芽,成长,终于,破土而出。
“我想去陪他。”陵越说了这样一句。
他知道只要问这样一句,时新雨会懂得。
七巧玲珑心的女人早在收留陵端时看透了。
“去了,你也认不得他。”时新雨眼皮都没抬,语气淡然。
认识千年,陵越从未在这女人脸上见过半点惊讶神色。
陵越想陪在他身边,可是,若他也入了凡尘,也忘了过往,他还能找到当年的小团子么?
“含着,可抵去孟婆汤些许功效。”时新雨抬手,掌心静卧着一枚青玉。
陵越取了玉石,含在口中便去了奈何桥,孟婆递来一碗浓汤,一口饮下,玉石似化在汤中,不复踪迹。
“宫主,您对陵端,未免太过偏爱。”小酌隔着书案,撅起嘴巴。
“算是还他二十年的工钱 。”时新雨合上了账本,揉揉肩。
“那陵越岂不是工钱更多?”
“我何时说过,轮回镜可随意取用?”
十、
青玉可抵去孟婆汤些许功效,却不是全部。
张启山偶尔会做梦,连着的梦境。
他在一处铺子里,阅尽人生百态,看惯世间冷暖,心里,却还有一点期盼,似是在等一人,但,那人是谁?
恍若梦中历经生死,醒来风云不扰。寄希望于他人终是无所得,是以张启山只信自己也只靠自己。
国难当头,乱世中沉浮飘零,国破家亡,辗转来到长沙,身边只剩一路从东北追随来的亲兵,如今要在长沙立足,却不知从何开始。
“先生,初到长沙,我送你一卦如何?”那人身着道袍,带着墨镜,玉琢般的手指捏着诀。
眼熟,
心惊,
终是点了点头。
那人是奇门八算,长沙九门提督位列第八,他告诉张启山,你可做九门之首。
张启山笑,怎么做。
那人捏起手诀,欲为九门首,需威震长沙,叫百姓有口皆赞,叫道中人心服口服。
张家人的本事算子是知道的,出的主意却大肆宣扬起佛爷的称号,只有道上知晓东北张家的能耐。
一尊大佛声名鹊起,那人却躲进了香堂。
张启山去寻,他道,“你已成名,往后不需要我了。”
不需要?
张启山满心怒气,不知从何而来。
算子只想守着香堂,固守祖宗规矩,好也罢坏也罢,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想参与奇闻异事,不想招惹他张启山。
明明是你先伸手,明明是你说赠一卦。
说什么命中注定,他不信。
遇事,就算绑也要把算子绑来。
佛爷,我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你带着我去,不是添麻烦么?
张启山只是瞪着他。
佛爷,你到底为什么要带着我呀?算子简直要哭,他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人!
八爷,你有才,不必过谦。
张启山安慰自己,这人懂五行八卦,风水问穴非他不可。
可又像是,梦里等了多年的人,堪堪归来,无论如何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不会武功不能叫人欺负了,势力孤弱不能叫人强占了,性子随意也不能叫人侮辱。
似是生来带着的习惯,叫全长沙都知道,齐铁嘴是他张大佛爷罩着的人,要动齐铁嘴先过张启山这一关。
小算命的窝窝囊囊,嘴里叨叨咕咕咕不想下斗不愿参与奇闻异事,可是张启山稍稍威胁下也就妥协了,抱着他的臂膀不撒手。
乱世中,护一方平安,保一城繁华已属难得,至于私情,便是察觉也无暇去顾,小心翼翼护着,万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是如此小心,乱世中将他放在身边,又将他放在斗争外。
只要如此相伴便是偌大的福分,再多的便是逾礼。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算子,可以威逼利诱吓唬算子,可以在危难中照料解救他。
别人都觉得张大佛爷是齐铁嘴的神,处处庇护着,没有张启山便没有齐铁嘴。
实际上,他却清楚,齐家早已在九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