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甜甜睡着,打着小小的呼噜,剩下两棵却是花朵零落,树根处积了不少的水。
赵判官看得心疼不已,连忙着手处置,把积水舀干后,还抱着树干,抚摸枝桠,轻声哄了好一阵。
当他回了屋,才发现司徒判官站在窗前,远眺小院,面色极是古怪。
赵判官想了一想,才踟蹰续道:“方才说到魂魄托生……”
司徒靖明红着一张脸,冷冷道:“你院里那三棵丑树,只怕是阮情、许青涵、赵静吧。”
要是旁人说赵杀那三棵宝贝树相貌不佳,赵判官早已拳脚相加,但这人讥嘲,赵杀只敢讪讪一笑。
司徒靖明过了片刻,才板着脸道:“你方才说的魂魄托生,确实有几分道理,院里还有一角,李某也可分出一缕魂魄,姑且寄托在你家树上……否则你这般心仪我,家中却只有那三棵丑树,叫外人见了,实在不成体统。”
赵判官一时喜出望外,忙抬起手背一看,想照旧将桃花印记变为树种。施法前余光一扫,就见手上那枚漆黑印记延伸至腕,生得枝蔓繁杂,花朵累累,一树树气势峥嵘。
司徒靖明负手而立,目光游移,低声嘱咐了一句:“记得选一棵好看的……”
赵杀陡然有些迟疑,又认真看了一阵那片黑色桃花,然而才用手一摸,将桃花印记拈在指间,将一身法力灌入,变成树种。
司徒靖明见了,不由微蹙了眉头:“怎么是黑色的?”
赵判官只好指了指司徒靖明那身玄衣,那人低头一望,嘴角这才露了一丝笑模样,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杀两眼:“你觉得这颜色好看?也罢,如果你这几年照看不好,李某修为增长不及阎罗殿中,我户籍就不落在你家了。”
此话刚落,身影已是一空。
赵杀怀里那株小树,有点点黑花布满枝头。
落在赵杀这等眼盲心盲的情圣眼里,这便是极好看了。
第五十五章(完结)
数十年过后,地府鬼吏皆知情圣赵判官形单影孤,终日对着一院桃花。
有孽镜台当差的鬼卒传言,赵判官其实娶了四位夫人,人人貌美,各有姝色,其中还有一位是地府的同僚,曾有一段锦绣前程,为赵杀滞留阴间。
只是这等说法,传到孽镜台外,大小鬼差都不大信。
若是真有夫人,为何几十年间无人得见;至于染指同僚之事,众鬼揽镜自照,亦对各自容貌心中有数。
只是孽镜台鬼卒言之凿凿,却叫其余鬼吏听得心中奇痒,又一年年终酒宴,便有不少鬼卒排着长队给赵判官敬酒。
赵杀犹记得自己上一回喝醉,惹得满院桃花都薄有怒色,哪敢轻沾这杯中物,开头只一个劲地连连推拒。
可后来鬼卒敬酒词一篇接着一篇,当中更有厚颜者道:“我给赵判倒杯酒,赵判不喝嫌我丑!”
赵杀嘴里直说:“不敢,不敢,赵某何等何能。”终是连饮数杯,杯杯见底,不过片刻,酒意已上了头。
几位阎罗从酒席主位下来,挨桌敬酒祝词,赵判官免不了又喝了几大杯,好在四下环顾,尽是如他一般身形打摆、面红耳赤的醉汉。
酒过数旬,满座皆醉,便有上峰怂恿座下鬼吏吟诗,还定了个“思红尘”的旨意,增添雅兴,得魁者有十年功德的赏钱。
所谓千古文章意最高,若是颂阎罗恩典,歌盛世太平,难免千篇一律,唯有满座宾客的红尘过往,各自都有一番跌宕故事。
这提议一出,四下里轰然叫起好来。
头一位响应的,是地府中出了名的一名酷吏。
他曾是一方能吏,将弹丸小县治理得风调雨顺,百姓富足,无奈被同僚祸水东引,冤屈而死。
这名鬼吏醉意已浓,往桌上一坐,用蘸了茶水汤汁的手指当笔,于半空写诗,头两句写幼年抱负,愿看峰峦百叠,愿立乱世奇功;第二联转说自己中年所思所念,莫过于任职小县茫茫的荷田与茫茫的月;第三联说如何无辜横死,恨意时至今日,仍化作笔意;到了尾句,却是严惩奸佞之志,与思悼荷中月影。
这便是他的思红尘了。
赵判官看得感慨万千,不少鬼吏也是眼眶微红。
借着满身醉意,又有第二名鬼吏振臂响应,也拿茶水一蘸,草草写下几句,赵判官被人推推搡搡,只看清最后一句写的是:“京华伉俪扬贤名,酆都老鬼绝红尘。”
众鬼定睛细品,才知道这是一首自己功业未半病死,鬼魂在旧宅中流连不舍,直至爱妻改嫁旁人的哀诗。
满座宾客悲意更浓,有多愁善感者一度嘤嘤而哭,只是说到用情至深,生死不渝,不少人都开始打量起赵杀。
赵判官如今醉得深了,又极想多攒些功德,众鬼一劝,他便当真坐上桌案,拿指腹在茶杯中饱浸,借醉写道:“道曰天生天杀,金冠紫绶乌纱。茫茫原上白骨,熠熠泉下荣华!回身百重弱水,君隔一丈蒹葭。入梦问我恩仇,入命却是桃花……”
他一口气挥手而就,写罢还打了个醉嗝,只觉平生诗赋,此诗最妙,正要等众鬼夸耀,便有明眼的鬼卒大摇其头:“赵判官,你这首六言律诗,平仄韵脚皆不对,对仗亦不甚工整,理应罚酒!”
赵判官微微一怔,旋而从善如流,来者不拒地连喝了六七杯罚酒。
也是,自青涵把魂魄寄在桃花树上,他已有许多年,许多年了,再未听过有人夸他的诗才。
想到院中桃花一年繁茂过一年,已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