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匹快马急驰从官道来,蹄下生风,带着半融化的雪碴子烂泥破树叶。城门口骤停,马上黑衣黑帽黑披风的人满脸汗水,大声问道:“宁远将军郭家怎么走?”
守城的乡勇指给他路,马狂奔而去后,乡勇嗤之以鼻:“郭家失火了,一会一个地来!”一个时辰前,才这样来一个!
郭家门前来人下马,临安大步跑来:“京里来信?”一个时辰前来了状告郭朴的急信,临安就出来在门口守着,果然,又是一封!
接过信,临安带着来人往里面来。才看到门,长平就出来,他接信往里送,临安去安置来人。郭朴房中郭夫人神色凝重,郭老爷子神色凝重,郭有银也是一样。
又是一封急急而写的信,长平先举到郭朴面前。郭朴镇定不少,先看信后署名,对关切地长辈们道:“还是滕将军的堂兄。”
和刚才那封信的署名一样,有滕为洵三个字。这是郭朴好友滕思明的族兄,五年前回到京中任中郎将。
先是一封信晴天霹雳,再就一封信紧随而至,郭老爷子急得眉毛眼睛都变色,还能把持住语声不乱:“你快看,看过给我!”
郭朴完全镇定下来,有家人在,他什么也不必怕!一目十行扫到信尾,郭朴放声笑了两声:“祖父,父亲母亲快来看!”
郭老爷子三个人脑袋快要撞上,小小信纸上被他们遮满,信上写着:“……。闻秦王殿下欲探视弟病,可在殿下至,请其亲观三弟妇与弟眷恋,此案不攻自破!”
“这人真是个好人!”郭夫人当机立断,对丈夫道:“取三千两银子让人送去京中打点!”“慢!”郭老爷子喝住媳妇,带着老当益壮不曲之态道:“取五千两银子,我自己去!”
早年走南闯北的郭老爷子冷笑:“我要亲眼见见哪个小子无礼乱告!”
“父亲在家陪朴哥,您在家里坐阵,天大的事情不会乱分寸,京里我去!”郭有银拦下父亲,不能让须发银白的他再为儿子操劳。
朴哥的病,已经熬人!
“咦,朴哥,秦王殿下为什么要来探你的病?”郭老爷子电光火石想起这个疑点,他面上又要生气又要埋怨,几乎老泪纵横:“难道你这个不孝顺的孩子,还想着好了又去!”他怒气满面:“这一次,我坚决不答应!”
声如雷震的一嗓子,把后窗户外偷听的凤鸾吓回去。
郭朴眼中有泪,哽咽着回话:“祖父息怒,我成亲时廖大帅托汤将军带话,秦王殿下出京,廖大帅请他看视我,只说这几句再就没有话。以我的想头,大帅是怕我病卧在家,受人闲气,才请殿下来增些荣光。”
“要是这样,那祖父错怪你。”郭老爷子心疼过来,粗大手掌抚摸在郭朴面上,郭朴再也忍不住,泪水潸潸下来,流到郭老爷子手上。
郭夫人拭着泪水过来,循循交待他:“朴哥,好了也不再去,你要是敢去,我……伤透我的心!”
“母亲,都是孩儿不孝,”郭朴痛哭失声,从他回家后,是他第一次当着人大哭。几回夜里悄悄落泪,到早上自然干去,不为人发现。
他哭的是后悔吗?不是,哭的是病人的艰辛。
窗下怯生生传来凤鸾的声音:“公子,不必伤心!”传出去的只是隐隐的泣声,让听到的人为郭朴担心。
“这里不要你,安生房里呆着,”泪水不干的郭朴,收起泣声回话。凤鸾答应道:“是。”白棉纸糊就的窗户里又是一句:“不许私出二门!”凤鸾扁扁嘴:“知道!”
郭朴带着泪,又有笑容,郭老爷子心疼地为他拭去泪水,郭夫人陪着儿子落下泪,又陪着他笑:“你这孩子,有凤鸾陪着你,又有汪氏和曹氏掌家,你放宽心,肯定会好!”
郭朴自己,是一定要好!他身边涌动的,也是他肯定会好的话!
一家人重新再来看信,信在郭老爷子手上握着,才发现郭有银不见了:“长平,老爷呢?”长平的话进来:“老爷才出去。”
“哎呀不好,父亲去京里了!”郭朴叫起来,郭老爷子也想到。院外有家人来说郭有银丢下的话:“老爷一出门,要了马车就走。他空着身子什么也没带,丢下话说谁也别和他争,让人赶紧把行李衣服盘缠送去,说他身上没有多钱。”
再对郭朴弯下身子:“老爷要公子少生气,多养着,凡事不要挂在心上!”
郭老爷子大为满意,手中信纸抖几下,道:“这个孩子,打生下来头一回我这么喜欢他。”郭夫人从听到前几句,人就往外面要去收拾行李,见公公这话出来,回身又笑:“他一直是让您喜欢的,怎么是今天才喜欢呢。”
“咳,我以前光喜欢朴哥去了。”郭老爷子笑呵呵,房中的悲伤一扫而空,郭老爷子在郭朴床前坐下,把信重新念给郭朴听:
“人家下面还有,多自珍重,相见有日!京里花大好,几时把酒花下行。这个小子有文才,一带上花,我就觉得他有才。”郭老爷子也是粗通文墨的人。
他笑着的眼睛又湿润,朴哥没人说他无才,是太有才,招天妒?郭将军八岁中举,十二岁中乡试,十四岁中殿试,不过是个聪慧早成的少年。
不过出在生意人家里,人人都认为稀罕事。
郭朴一笑,催道:“祖父,下面呢?”郭老爷子把信纸翻过来看:“这就背面了,就一张纸,哪里还有下面。”
雪白的纸张上,是滕为洵笔力刚劲的字迹,勾